“不必去管,将信送出去便是。”抛下这一句后,凌景铄提起了御笔,将笔头完全地浸泡在了砚台之中,思绪一回转,他又觉得自己说的还不够充分,便补充道,“不仅送出去,再派几个人,务必将这信完、完、全、全、地交到太傅大人手中。听明白了吗?”
话音刚落,陈公公当即跪下磕了个头,表示自己听得真切。他提着心吊着胆,揣摩眼前人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而书案后的凌景铄,再度提起御笔,那已然沾满了汁水的笔头,在纸面滴落了一滩浑圆的朱砂。烛火光下,殷红的颜色如同凝固的血,灼伤了陈公公的眼睛。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姜颂儿从包袱里掏出一件旧衣,摊开铺在了眼前破旧的木床上。
因为眼前覆盖着白绸,又到了晚上,她寥寥无几的视力更加雪上加霜,好几次都把手碰到了床柱,疼得她低声呼痛。
至于她的问话,并明白换来任何的回应,姜颂儿叹了口气,只好继续忙着手头上的活儿。可不知是不是她今天水逆,竟然一手下去,拍在了一根断裂的木茬上,锐利的尖儿立刻就刺破了她的手指。
都说十指连心,疼得姜颂儿当即惨叫一声,倒吸一口冷气。
空荡荡的冷宫里,她的声音格外清晰,再配合着破洞的窗外呼啸着冷风,竟渲染开一中鬼片的诡异凄凉之感。
受着氛围感染,躲在一旁的小宫女打了个冷战,她快步赶过来,拉进了和姜颂儿的距离。
“大晚上的,你鬼叫什么呢?”嘴上虽埋怨连连,可脚底下却挪得勤快,不一会儿两个人便紧挨着,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喘气声。
因为视力不佳,姜颂儿听力算是极好,她听出了小宫女的动向,喉间三声轻笑,说道:“你不嫌弃我是个晦气的废后了?”
这话还是今下午小宫女刚吐槽出来的。她那一张嘴,丝毫不顾及姜颂儿的身份名号,不光嫌弃姜颂儿,还将安排她来此的掖庭都骂了三四遍。而如今被人家拿着话来取笑,不由得噎了一口,涨红着小脸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怕鬼吗?”偏生姜颂儿还要继续讲话。
再度被戳中心思的小宫女心里一颤,可嘴上却硬挺着反驳道:“胡说什么,我向来天不怕地不怕。”
嗤笑了两声,姜颂儿没有去管她那苍白的言语,反而朝着小宫女的方向迈了一步,直接贴到了后者的耳根子边儿上。她看不见对方的模样,只能通过听,来判断对方焦灼紧张的情绪到了什么地步。
又因为是个倔强要强的性子,小宫女反顶了回来,丝毫不肯往后退却。抓住她这个心理后,姜颂儿轻飘飘地启了朱唇,慢慢悠悠地讲述道:
“你可知道,像冷宫这种地方,往往是宫里阴气最重的地界儿?啊,想想也是,历来多少被废的妃嫔,关入这冷宫,受尽折磨、惨死在这里。”
“你说,像她们这种暴毙横死的,会不会心生怨恨啊?是不是怀着一腔的恨,不愿去投胎,宁可成为厉鬼,也要报仇雪恨呢?”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却夹杂着冰冻三尺的寒凉,再配上那气若游丝的腔调,活像是从地狱修罗场里飘荡上来的鬼哭狼嚎。
浑身发了个战栗,小宫女连手指尖都开始控制撑不住地哆嗦,她的眼睛里倒映出姜颂儿的容颜,真真地觉得,那白绸包裹的下面,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两个黑洞洞的孔眼,连接着忘川黄泉路,正对她吐着绵绵不绝的阴气。
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大跳,小宫女的心跳急速上升,她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姜颂儿,好似一个不注意,眼前人就会化成恶鬼的模样,将她生撕啃咬殆尽。
正逢此时穿堂风呼啸着窜过庭院,将廊下的箩筐吹翻,噼里啪啦的动静在寂静的冷宫中格外清晰,直接就点燃了小宫女心中恐惧的幽冥火焰。
一声尖叫划破冷宫上空,小宫女吓得连连倒退,一直到慌不择路地被长条凳给扳倒,噗通一声跌在了地上,这才稍稍减缓了她逃离的脚步。
而就在她落荒而逃的那里,姜颂儿还长身直立在原地。她听到屋内的慌乱之声,从嗓子眼里泄出了三分冷笑。
寒风鼓动破窗,吹拂起姜颂儿的头发,三千青丝不着一点儿珠翠装饰,垂在脑后犹如落瀑,她的唇不点自朱,微微上挑的弧度,深深地刻印在了小宫女的眼中。
深夜,就算是冷宫,也依着自然作息规律而陷入了沉睡。可今晚,却注定是个不眠夜。
夏日临近尾声,秋寒悄然而至,残存的虫在草丛中瑟瑟发抖,在脚步声靠近时迅速闭紧了嘴巴。而一双金莲小脚,踩着碎步,一点点地靠近卧房而去。
今晚的月色还算明亮,但那脚步却没有分毫停留,因为她知道,屋里的是个瞎子,就是点了烛火,也完全看不见她的一举一动。
在心里聚起大半的信心,小宫女咬了咬下唇,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刀锋通体泛着寒光,连月亮都被反射都愈发惨白了起来。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