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太傅大人一整个的愣住了。他当即抬起头来与那座上的年轻君主对视,质问道:“陛下何出此言?”
“那太傅大人又何处前言?”凌景铄一刻也不肯退让。
他将自己的眸色尽数倾倒在了眼前的老头身上。那花白的头发,刺进他的眼中,不是什么智慧的象征,而是冥顽、固执、狂傲、自大的代名词。与他而言,充满了威胁。
一番交锋下来,满堂的沉默。太傅的心里着实惊了一下,暗道,是自己小瞧了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君主了。
此时意识回身,他赶紧低下了视线,垂眸恭顺得如同绵羊。再配合着他那苍老的模样,还真就能够唬人一把。且听他说道:“老臣爱女心切,无意冒犯君威,陛下请息怒。”
眼眸微眯,凌景铄哪里会去相信他那口口声声的“无意”。分明就是要骑到他的脸上来了——前朝朝堂之上事事插手也就罢了,如今就连他的后宫禁苑都敢指手画脚,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双漆黑四墨的眼眸之中,耐性在悄然流逝,年轻的君主抛出了自己充满威压的眼睛,锐利尽显。经他这么一瞪,饶是底下混迹官场的老油条夏刚,也不自觉地激起了一身的冷汗。
跪在那里,是因为他畏惧皇权。可此时此刻,他竟感到自己在真真切切地害怕眼前的男人。
他再也不是那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冷宫皇子了,如今的凌景铄,是北厉国的君主,是杀兄囚父、肃清朝堂的暴君。一个面对幼弟之死,毫无任何波动的人,能够指望他对其他人,怀有怎样的仁慈?
想到这里,夏刚不禁悔恨起来,他怎么就忘记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他们这些老东西,或许真得夹着尾巴、低调做人了。
长叹了一口气,铩羽而归的太傅大人最终决定按兵不动。
离开皇宫的时候,夏刚走出宫门之前,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去一眼。他那浑浊中透着精光的眼睛,难得一次呈现些许温柔,正是对着禁苑里映月宫的方向。
真以为自己是胜券在握,能够说动皇帝善待婷婷,结果这刚探了探口风,就被皇帝给识破了计划,强行打断,逼得他处处躲闪退让不跌,终以遗憾收场。
再度长叹了一口气,太傅暗自担忧着,自己今日的行为,会不会影响到皇帝对女儿的态度……希望不会吧,毕竟,毕竟他还是有着根深蒂固的势力的!皇帝就算是年轻不知数,也该把握权衡局势的!
只能如此安慰着自己,夏刚走向了自家的马车。他的学生,如今的吏部尚书何让,正坐在车里等待着他。从侧面小窗里挑起一抹帘子,何让便看到了太傅的身影,立刻迎上来喊道:“恩师,宫里头情况怎么样?”
“退之,先行回府。”被学生搀扶着的老头凑到对方耳边,轻声提点了一句“当心隔墙有耳”。他看着眼前的爱徒,暗自又叹了一口气,心说,何让这个年轻人哪里都好,就是性格太冒失,若不是自己力保住了他这个尚书,哪能让他在一品文官之位待如此之久。
只恨他自己家里几个年轻人都不够争气,如此高位只能拱手让与他人。事实上,哪怕是自己扶持多年的土地,太傅夏刚也依旧做不到一视同仁。毕竟人心隔肚皮,他总是如此警醒着自己。
此时此刻,这一老一少坐在车上面面相觑,太傅老头刚经历了宫里的一番胆战心惊,心理压力不可谓不大。他闭着眼睛小憩,停顿了许久,等马车都驶出皇城来到中心大街上了,这才幽幽地睁开了眼睛。
而他一睁眼,就对上了对面的何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的视线。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惊。何让赶紧低下头去,生怕被老师感到自己的不敬。至于后怕有余的太傅夏刚,虽然心中浮起了三分恼怒,却也进一步劝着自己:“何退之就是这么鲁莽,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将自己的心情给平复了下去。
“今日入宫面圣,陛下龙体依旧康健,可见当年一战落下的旧疾已然痊愈。你我今后当更加谨言慎行,切不可有任何纰漏之处,须的更加警惕才是。”摇头晃脑的老头子说起话来,自带一股子私塾先生的味道。他拿腔捏调,就像在诵读经史一般,但凡对面做了个定力不够强的,只怕是光听他这几句下来,就要哈欠连连地睡过去了。
不过何让到底是不同。他虽年岁不到三十,却是出身于官宦世家,自幼耳濡目染也了解到了不少官场套路、话里机锋。就着太傅夏刚的这番话,刚一入耳,他便分析出来,对方的真实意思那是在说:
小皇帝如今长大啦!翅膀硬啦!!他们再想拿着先帝爷时候的威势来胁迫他,那是得思量思量的啦!
心中不由得一惊,可转瞬又归为了然,何让重新扬起眸子,试探着将话题扯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上来:“恩师觉得,西北姜家侵占百亩良田一事,该如何看?”
从宫里穿出家书,说那姜家的女儿被收回了皇后册宝打入冷宫,宫外这些外戚势力便开始蠢蠢欲动。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那就是盘桓在西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