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曾有一段年少时光,正是意气风发,张扬自信之时。有别于幼时无忧无虑,不同于成年后成熟稳妥,正是最好的年华。
我最好的年华已是消弭于深不见底的不夜天城,如今想想只余波谲云诡,稍有不慎便会坠落深渊。毕竟和温家嫡系子弟平级的炎阳烈焰袍可不是谁都能穿得。穿上难,脱了却简单。
还有一段稚年时光,却也仅限于我和阿情十岁之前,阿宁的七岁之前。十岁时,阿爹夜猎去了,就再没回来。
这是在岐山,我们的齐院。打开一坛酒的封泥,轻抿一口,本是很辣的烈酒,却硬是尝出了甜味。
今天,是什么日子呢?
哦,阿爹的忌日啊。
温情和温宁那俩小孩怎么还没来,说好的一起呢?
“四海为家”去了,忘了这也是他们的家吗?
算了,再等等吧。
又喝了一口。阿爹酿的酒啊,真香。
只是,容易醉人。
奇了,平日里这酒我又不是没喝过,只不过喝一点就少一点,不常喝罢了。怎的今日便如此易醉?
恍惚间,一阵笑语传来——
齐院。
“阿爹,今日份的字练完了,能不能出去玩?”梳双平髻的女孩蹦蹦跳跳地拍响了书房的门,身后是撑着伞急急忙忙跟来的侍女,口中不住地道大小姐晒着了怎么办,被我顶了回去:“告诉阿娘不用了,你回去吧。”她还要再说几句,后面又奔过来两个小孩,大的那个七岁,小的才四岁,皆是一脸喜悦之色:“我们也写完啦!阿爹快开门,放我们出去玩。” 拍门未果。我们捧着字帖坐在门口等,阿娘来把我们领了回去,告诉我们阿爹要看书,书房外边是有结界的,听不到我们叫他。阿情问娘亲为何不帮我们把结界打开,阿娘只是笑。她只是普通人,如何打得开灵力所布下的结界?
等阿爹出来往往已过申时,他道怕我们热,就过一阵子再出去。得了允许,我们立刻拿上纸鸢往外冲,阿爹总会笑着说慢点慢点,然后和阿娘目送我们跑远,再悄悄跟上。
记得我们有时候也会不听话,翻墙什么的不在话下,大多是被拽出去,跑到集市上买糖吃,偶尔拉出个小脸苦兮兮的阿宁,姐姐跑的太快了,他追不上;温表叔的俩小子也会来,那时候他还不是宗主。温旭提着温晁,不许他捣蛋,温晁在那儿喋喋不休,吵得我恨不得给他一针叫他闭嘴,可惜那时我没学过这一手,等到学会了,早就不是小孩了。浪完之后,抱着一堆不知从哪儿摘来的果子一股脑地倒在桌上,然后藏进房间的角落,等着阿娘把果子端走,如若不端,说明他们生气了,要去认错了;如若端走了,那就万事大吉。不过这些果子,十有八九会被端走的,只是间隔时间不同罢了。
过生辰时,我们的礼物都是自己做。除了阿爹。他说喜欢女孩子天然的美,殊不知他就是不会买饰品,不过刻的也行,我们都存着几支木簪子;阿娘送的香包挂满墙,里面装着驱虫的药材;阿宁有一堆我们做的做工粗糙的弹弓……
十岁时……好吧,不想了。
再想就不开心了。
只是,真的好怀念啊……
我的目光恢复清明,远处两个人影走来。
幸好,都还在。
温情已是走到了我面前,道:“姐夫没来。”
“嗯,他最近累得慌。我给了他一针,现在估计还睡着。”
“也就只有你敢扎姑苏蓝氏的宗主。”
“那可不。”
我们一同走入祠堂,上香,跪、拜,说了些想说的话,然后再一同出去。
阳光正好,我们站在院子里,相视一笑。
“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我问。
“在外面游历了许久,也该歇歇了。阿宁在彩衣镇里盖了座房子,我们就去那儿了。”温情道,“离你也近。” “嗯。”
我拿出钥匙,锁上了门。锁之前看了一眼,一切都没变。
也变了。
比如,我手上系着蓝曦臣的卷云纹抹额,头上戴着我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