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玉京醒了个大早。
他除了照顾和尚,并没有被安排别的什么事,所以相当空闲。
时间太早,和尚可能还没醒。
他记起张老医师叮嘱要熬菉豆汤,立即一咕噜从榻上爬起来,走出舱室。
从走廊走了过去,昨晚的那两个兵丁还没有交换值班,看见他纷纷出声打招呼。
“小兄弟起来好早,圣僧没什么事了吧?”
他也很想知道呀,可还得帮着应付:“现在才刚刚卯时,大师虽然一向勤谨,但昨日新受歹人暗算,又着了风寒,想来还没有醒。”
“小子想着,趁大师还没起身,先去厨下,按照张老医师的吩咐,煮一碗解毒的菉豆汤。”
“此间,还请两位军爷多多费心,莫要让人靠近,影响大师安睡。一会厨下煮了,小人请两位军爷,也喝一碗新鲜滚烫的菉豆汤。”
看他这么知情识趣,两位兵丁纷纷答应:“值守保护圣僧,本来就是咱们的职责。”
“小哥你太客气了,大早上能喝一碗滚烫的菉豆汤,美得很,美得很。”
三人寒暄一过,玉京已拿了熬汤的材料,出了悠长的船舱走廊。
大海之上,日出最早。
水天相接处,金光一片,满天都是红霞。
太阳斜挂在天幕之中,原本蔚蓝色的海水,金光耀眼。
玉京步履轻快,心情大好,悄无声息地对自己说:“无耻的和尚,你故意在阿京面前湿衣,定是为了讨我欢心,看得本宫凤颜大悦,这就赏你一碗亲手做的菉豆汤罢。”
像是回应他一般,桅杆上的海鸟突然一声欢叫。倒唬了他一跳,疑心连心声都能被鸟儿听见。
他抬头冲着群鸟做了个鬼脸,往船厨的方向去了。
过了好一阵,才从船厨处出来,手里托着一个木盘,木盘上是一陶瓷煲新煲的菉豆汤,冒着袅袅烟气。
旁边放了三个碗,三副调羹。
再次从甲板下路过,几只海鸟闻见香气,齐声大叫。
玉京轻笑:“你们倒也识货,这碗天香菉豆汤,我放了在船上所能找到最好的桂花和糖霜,保证又香又甜。”
他遥遥望一眼故乡南越国的方向。
忽然幽幽叹了口气:“如果是在我们南越,再加一些上用的陈皮和莲子,熬化成沙,那就更加美味了。”
仿佛听懂了他的话,被豆子香气吸引的海鸟,有一只胆大的,忽然俯冲过来。
海鸟的体型,比手上的罐子还大。它的目标十分明确,直冲香气来源。
“去去去!”他慌忙不住口驱赶,一边用双手将陶瓷煲掩藏在身前,用身体牢牢护住,“臭鸟,这不是给你吃的。”
海鸟哪里听得懂人类的语言?即便真的听得懂,美食当前,扁毛畜牲又哪会理你。
只听那只大鸟一声欢叫,余下几只悬停在尾杆上的海鸟,忽然“呼啦啦”全都飞了过来。
这该死的破鸟,居然懂得鸟多势众,呼朋引伴聚集在一起欺负他。
五、六只海鸟将玉京团团围住,他将陶瓷煲保护得更严实。
“鸟,都别抢!这是给和尚的!”
玉京狼狈躲避,时而飞扑下来的长啄,时而又得当心携带着怪风扇过来的鸟羽。
他带着那罐子菉豆汤,东躲西藏、左支右拙,被鸟儿们赶得四处奔逃,狼狈不堪。
偏偏海鸟们还十分有灵性,竟然懂得通力合作,前后包抄。
躲过了这一只,迎头又撞上另外一只。
最大胆的那一只,长嘴一伸,狠狠在手背啄了一口。
玉京吃痛,再也端不稳那陶瓷煲,菉豆汤从煲中溢出,洒在手上,立即烫得鲜红一片。
偏偏他还不肯放手,双手前去抢救。海鸟们一声长鸣,忽然一起冲了过来。
双手难敌六鸟,竭尽全力保护菉豆汤,在慌乱中被鸟羽撞得一歪,脚下跌跌撞撞绊到甲板上的铰链,整个人摔了出去,盛菉豆汤的陶瓷煲也脱手而出。
“完了!”身体还在半空中,玉京紧紧闭上双眼。
他不忍心看,辛苦了一大早的那罐子汤的下场。更不忍心看,自己被摔得七晕八素的样子。
他只来得及,将又红又肿的双手护在脸前。
可别把自己的脸摔花了,就是万幸。
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身体重重摔出,即将落在甲板上被摔得遍体鳞伤,一只大手从旁伸出。
眼前一片白色飘拂而过,人已经被拖入一条强而有力的臂弯。
大手牢牢握住腰肢,两个人随同惯性,一起在空中转了两圈。
蓦然睁眼,正对上一双眸色清浅,如同万古寒冰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