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被怨气包裹着的庭院,紧锁着的大门。
一切正如乱藤四郎所描述的那样。
白山收回打量四处的目光,握住了佩戴在腰间的剑,朝着角落里紧闭的屋子走去。
安静到死气沉沉的地步,但是无法忽视,是有人存在的,或者说,是有意识存在的,尽管如此微弱。
“万华镜殿下。”他把手贴到门上,白日被灼伤的地方愈发疼痛,能够明显感觉到怨气在通过伤口进入他的身体,在他不调动灵力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怨气在流向他。
并不是一分为二的传染,而是在流向他。
“我是白山吉光。”白山说,在被推开之前,他预先抓住门上的锁链,用的力气越来越大,以至于伤口崩裂,流出了血。
如同闻到血腥的气息之后饥饿的野兽,怨气鼓动得越发激烈,很快聚集起来缠住他的四肢,裹住了右手,更加汹涌地吸吮着鲜血,想要从伤口处挤进身体里,白山忍不住闷哼一声,克制住想要治愈伤口的本能,但开口说话时已经无法保持平淡的语气,“请…和我,唔,交流……”
『出去……』
如他所愿,那道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断断续续,似乎在压制着什么,他听到了喘息声,『离开…这里…』
白山摇摇头,坚持着,“请和我,说话。”
『不必多说。』
“即便乱藤四郎暗堕,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翻涌着咆哮着的怨气戛然而止,白山趁机抽出本体,将灵力凝聚在上,挥手砍开或者说炸开了锁与链,在双双吃痛的吸气声中算得上粗暴地撞开了木门,摔倒在地上。
白山眼前一阵阵发黑,终于被调动的灵力与怨气在体内开始激烈的交锋,肉身快要炸开了一样,是在身为铁器的时候完全没有机会感受到的疼痛,他狼狈咳出几口血,顾不上擦,艰难地抬手抓住了近在咫尺的,明红色绣着金丝的衣袖,“抓住你了。”
“万华镜。”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他才听到一声应答,像是一阵风吹过般轻微,如果不是房间里只有他的呼吸声,很容易就会忽略掉,“你是…谁。”
终于是真切地听到了她的声音,不甚温柔,算得上是冷漠,因为沙哑而越发显得锈蚀,但是,是她在说话,作为实实在在活着的意识,在对他说话。
仅仅是醒过来不到一天,但是白山能够体会乱藤四郎的感受,应该称得上是欣喜的轻松,他见到了他的同类,他的主人。
刀中的剑。
付丧神中的暗堕者。
同为异类。
白山挣扎着坐起来,姿势因为受伤的缘故不太端正,不时还会因为体内没有止住的灵力与怨气的冲突而吐血,但他努力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然后抬眼将房间里的景象收入眼底。
这个房间不大,却空空荡荡的,只在正中间摆放了一个刀架,上面托着一把刀,仅以少量的金做修饰的红白色刀拵简洁也明艳,正如在刀前跪坐的少女,缠绕着金绳的鸦羽长发披散在明红色的羽织上,黑的更沉,红的更艳,但都比不上她的眼睛,仅仅对视一眼就要被夺去魂魄,那双眼睛犹如在火焰中绽放的花,在生命中最绚烂的一瞬戛然而止,裹着属于死亡的荒芜被定格。
白山在入睡前曾久久凝视着已经躺下并且被盖上了被子的万华镜,可是没有灵魂,是不一样的。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注视,万华镜侧过脸去,避开了他的视线,“不要看。”
被看到……令人恐惧。
“非常抱歉。”白山垂下头,“手段过于激进,下次我会修改方案。”
这个人说的是她听不懂的话。
“不要再来了。”她还以为是自己说得不清楚,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努力做到了咬字清晰,对常年不说话的人来说十分艰难,但她做到了,对面的付丧神也明显听到了她说的话,然而他还是摇摇头,“无法执行命令。”
万华镜愣了一下,又想到了方才他所说的乱藤四郎暗堕,她抿起唇,“对不起。”
已经形成了习惯,除了道歉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
她生来背负诅咒,会害了身边的所有人,一任又一任的主人不得善终,织田先生身边的孩子们横遭不幸,现在热情开朗如阳光的乱也如此。
万华镜的眼睛隐隐胀痛,视野逐渐被血色覆盖,她又看到了那场大火,和那场大火里与她对峙的身影。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琉璃般的紫色水晶映照出了她的丑恶面孔。
不要…不要看着我……她无法自持地颤抖起来,捂住耳朵却挡不住从四方传来的一声声呼唤,她听不清,空白的记忆无法告诉她这是什么,只知道这是对她很重要的人,可她害了他,害了他们,如果没有她,对了,如果没有她的话,一切都会好的,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