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12月15日,大雪。
美国东海岸,马里兰州,安纳波利斯。
由于伊莱亚斯在海军服役,两三年才有一次回家过节的机会,再加上他两年前被派遣到美国驻南京大使馆担任武官,珀尔德家的圣诞节一般是去海伦娜的父母家度过。但今年不一样,半个多月前伊莱亚斯来信说今年会在圣诞节前返家,所以卡米洛今天特意请假出来帮海伦娜布置圣诞树。
“米洛,往左挂一点,你这个位置稍微有点歪。对,没错就是那儿。”
卡米洛站在梯子顶端,正按照海伦娜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往圣诞树上挂彩色的小铃铛。这棵圣诞树已经初具规模,树顶缀着一颗金色的星星,在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玻璃球、糖果插在冷杉的树枝间,小精灵俏生生地立在它们之间,仿佛入夜就会真的显灵,为孩子们编织一个甜美的梦境。
卡米洛将铃铛悉数挂在合适的位置,彩色的铃铛倒映在他的瞳孔中,拂开那片烟灰色的雾霭,晕染上漂亮的颜色。他麻利地从梯子上爬下,仔细端详自己的劳动成果。
“天哪,这也太漂亮了,你爸爸回来肯定会被惊艳到。”
海伦娜啪啪鼓掌,眼底满是赞叹。
“我敢打包票,今年绝对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圣诞节。”
卡米洛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微微扬起的嘴角说明了他的好心情。他仰着头看着树顶的星星,默默计算伊莱亚斯回家的日子。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圣诞节的到来。
海伦娜抬头看了看时间,发现距离卡米洛归队的时间已经不早了,便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一会就走。”卡米洛将烤好的饼干装袋塞入背包的夹层里,不经意往窗外瞟了一眼。
虽说现在雪已经停了,但入目皆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院子里那棵香樟树树枝上压了不少积雪,有一处树枝过于伶仃细弱,似是不堪重负一般,一团积雪从枝头重重滚落,砸在地上爆起一团雪雾。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在院门口停下,轮胎带起的雪尘缓缓散去,露出车身印着的那颗白色五角星。
卡米洛瞳孔瞬间紧缩,他忽然听见了呼啸的风声在猛烈拍打着什么,巨大的恐慌席卷了全身。他不由自主地握住垂在胸前的子弹,试图使自己平静下来,但是无济于事。银链的长度恰好在胸腔正中,他可以很清晰地感知到有重物压在了他的心脏上,让心脏的跳动变得异常费劲。
他喘不过气了。
“妈妈。”
卡米洛哑着声,海伦娜不明所以地回了头,看见了那颗白色的五角星。她翕动了一下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无法发声,只好伸出手抓住少年的手臂。
卡米洛搀着海伦娜,沉默着打开了门。门外一片寂静,入目皆是惨淡的雪色。两位身穿海军制服的军官不作一言地从车上下来,在看见他们母子二人的瞬间便摘下了帽子。
海伦娜难以自持,死死握住卡米洛的手臂,努力使自己保持站立的姿态。她双唇不受控制地抖动着,试图拼凑出一些零碎语句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是战争部长送来的吗?”
卡米洛突然出声,漂亮的烟灰色眼睛滚上了一层濛濛的水汽。他咬牙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的话语像一把锋利的刀,让所有人直面血淋淋的现实。
其中一位军官十分抱歉地看着他,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他,言辞恳切:“我很遗憾,珀尔德少校没能从中国回来。少校乘坐的‘帕奈号’不幸被日军击沉,在撤离时少校的肺部被流弹打穿,抢救无效身亡。请二位节哀。”
卡米洛耳边嗡嗡作响,他只看得见眼前军官的嘴唇一开一合,根本听不清军官在说些什么。他机械般地接过那封信件,向两位军官道了谢。
他把海伦娜扶到沙发上安顿好,倒了杯水将它递到海伦娜的唇边,手腕轻轻用力,使水轻缓地流入海伦娜的口中。
海伦娜拥着抱枕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望着壁炉出神,火焰倒映在她的瞳孔里,一点点蚕食掉温润的眸光。
木炭安静地燃烧着,偶有轻微的噼啪声,也很快归于寂静。
“帕奈号”事件在美国引起轩然大波。不少人认为这是日本对美国堂而皇之的挑衅,就像多年前“缅因号”在哈瓦那港被炸沉从而引发美西战争一样,成为美日战争的导火索。纵然日方坚称是战机没能识别出悬挂的星条旗,误以为是中国船只进行了轰炸,可美国政府与国民依旧相信这是日本敌视美国的表现。
即便如此,美国还是不愿意战争。由于美国国内孤立主义盛行,罗斯福总统不能随心所欲地以更强硬的手段对付日本人。
亚洲舰队的亚内尔将军组织了调查法庭,一一了解事情的经过,并将最终的结果呈递给美国海军部和日本有关方面,要求日方出给合理解释及赔偿。
日本给出的长篇答复充满了所谓诚恳的歉意,并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