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年应征,显然是在作假。
多方打听才知晓,先天元年那次征募,由于因为府兵逃亡甚众,致使兵员缺额严重。而孙家仗着地方上的关系,协助折冲府强征百姓入伍。
孙家这么做,便是因为男丁受征入伍后,家中只剩老弱妇孺的家庭通常守不住田产,自然方便他们大举兼并。而且孙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某人假冒孙德寿去往前线厮杀,使得这个纨绔子弟不必冒险便能坐享战功武勋。
阿芙看到这里,稍加推测,先天年间孙绍仁尚在右武卫将军的位置上,让别人代替自己儿子去战场拼杀立功,并非做不到。但这又是帮忙强征百姓,又是兼并田产,还要儿子坐享军功,这桩桩件件,即便冷血如阿芙,也觉得孙家太过缺德,被人屠灭满门属实活该。
按说查案卷宗不能表达个人情感,但阿芙还是从字里行间看到郑询的怨怒。
即便尚且无法确定,但郑询凭借多年查案经验,大体能够确定,屠灭孙家的凶手就是那个假冒孙德寿去前线厮杀之人。奈何郑询翻遍征募籍册,也找不到那人的具体身份。
线索就此中断,并且因为几次追捕,那血案凶手不胜其扰,也不在都畿道一带乡野徘徊,而是向西逃窜,朝着京畿道而去。
这一下可是把地方官府吓坏了,原本局限一地的贼寇凶徒,在御史参劾下,立刻演变成“东都留守缉凶不力、邪道高手逼近长安”的情况。
朝廷自然不会容许这种屠戮勋贵、犯上作乱的凶徒接近长安,当即调遣金吾卫千员将士,其中还有一支精锐彍骑,前去拦阻血案凶手。
不过这些兵马主要是用来堵截退路,既然知晓凶手实力不凡,朝廷额外派出一批高手,其中以左龙武卫将军、霍国公王飞牧为首,还有几位法术高人压阵。
当今皇帝尚在藩邸时,王飞牧便已是府中侍卫,与冯公公一样,属于元从旧部,在讨灭镇国公主逆党时功勋卓著,后来受封霍国公。
王飞牧武艺极高,一身横练硬功修至上乘境界,除了刀枪不入,举手投足更有千钧之力,哪怕赤手空拳,也能将人马具装的重甲铁骑直接轰成满天血。
只是最初预想的恶战并未发生,那血案凶手在进入京畿道一带后,似乎刻意低调行事,不与外人接触,也不走寻常道路。就算朝廷多次动用术法占测,也只能大体找到血案凶手途径之地,没法抢先一步找到其人。
反倒是未受寄望的京兆尹衙役,由于奉命传令各地戒备,差役们几次三番见到凶手,发现他在偷老百姓家的衣物吃食,但是没有仗着强悍武力杀伤人命的举动。
几经追缉,朝廷这才发现血案凶手一路西行,但谁也摸不准此人目的地。正当霍国公要求增调兵马,东都留守从孙家搜出的文书密信被递送到长安,孙绍仁被怀疑与某些反贼暗中往来,陆相当即奏请皇帝暂停案情查办,同时要王飞牧带兵返回长安,以确保守备为先。
阿芙看到这里略感不解,卷宗里并未详细提及陆相这番奏请安排的用意,皇帝陛下也准许了。至于孙家密信内容为何,又是哪路反贼,卷宗里一概不明。
在卷宗后半,是郑询那尚未完成的调查,当时他已经打听到孙德寿在某次外出游玩时,曾欺凌一户人家,打死了家中老父,凌辱其女。
而这户人家,姓程。
根据临近乡民的讲述,这程姓人家原本也是孙家的佃客,育有一子一女,儿子早年间给别人修屋子时不慎跌倒,当场死亡。但在几年后,在山脚拾柴的程家女找到一个憨傻壮汉,被程家照养起来。
这憨傻壮汉是何来历,无人知晓,程家女找到他时头破血流、一丝不挂,身上还带着几处刀剑伤口,像是遭遇贼人的客商。
程家老父收留这憨傻壮汉,也是因为家中缺乏男丁,需要有人帮忙力耕。有了这壮汉帮忙,程家的困苦生计眼看就要改观。
可这时候正好撞上孙家到处拉壮丁,这个被程家收留的壮汉因为是未入户籍的逃人,自然就被孙家强行带走,从此就没了音讯。
卷宗里并未提及这壮汉具体姓名,郑询也没有言明血案凶手就是这人,因为受到孙德寿祸害的百姓,远不止这一家,被他凌辱的女子,也远不止程家女一人。
小屋之外天色渐暗,阿芙放下卷宗,遇事一向平静无波的内心难得生出微澜。
其实阿芙几乎可以确认,这个被程家收留的壮汉、冒名孙德寿的立功将士、屠灭河阳孙家的凶手,就是程三五本人。
然而这份勘验详尽的卷宗,对于阿芙了解程三五却没有太大帮助。
程三五从百战余生的幽燕前线回到程家,若是知晓收留自己的父女惨遭迫害,干出报仇灭门之事,可谓再寻常不过。
但这并没有解释程三五的“来历”,就算战场上能够磨砺武艺,可几年下来,程三五竟然能拥有令两都战栗、千军辟易的恐怖实力,这也太违背常理了。
而且程三五的“实力”,也是难以揣测、无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