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等什么啊,咱派个人去找她借呗?”
“你傻了啊,现在书纸比油贵,以往没啥交情,你去管人家借这珍惜物,你看人理不理你。”
“我听说,方远明也是柳沟出来的,没准儿他们相熟呢……”
农场中,有些年轻人刚来不久,对当年方远明揭发林向晚的事情并不清楚,只看他曾在柳沟插过队,便找上门,试图托他回柳沟借书
。
方远明看着来人,面色微怔。
他今年再次交了申请,还对搞指标报以厚望,甚至把积攒的家当尽数搭进去打点公社的关系,怎的,这说变,就变了呢?!
他难得拿出诚意,劝慰来人:“这事儿吧,还没个定数,你们别听风就是雨,依我看,没这个必要。”
“怎么没必要?”前来的知青里,有位年仅十六岁的小伙儿,名叫唐健,沉不住气率先反驳:
“你没看见现在大家伙都抢书抢成了什么样?!不尽早做准备,等着高考时间真公布了,你再复习,还能来得及么!”
“……”
方远明一时竟无以反驳。
唐健还想再说什么,被他身后另一位年长些的知青拉住。
出门后,对方劝道:“他不愿意去,意思很明白了,任你说破嘴皮,也没有,我们再想想其他法子。”
唐健很不理解:“为啥就不信嘞,这不是摆明了的事实么,他难不成傻了?”
“你才傻,”同行的知青撇嘴,“方远明表面不答应你,不代表他不会去,或许啊,人私底下偷摸去借来了,不肯给咱们看呢!”
“这又是为啥?真要考试,又不像推荐那样,肯定不会给农场限一两个指标呀,别人考上,对他又没啥影响。”唐健困惑不解。
年长些的知青嗤了声:“可能,他觉得有影响吧,至少别人考上他考不上的话,心里不平衡嘛……”
这些人就站在门口不远处说着。
透过隔音效果极差的薄门板,这些嘲弄、讥讽的话尽数涌进屋里人的耳朵。
方远明脸色铁青,手握成拳,颤抖着。
他难得好心。
这群人竟然当成了驴肝肺!
方远明是真不信,这选拔上大学的方式,说改就能立即改。
现在众说纷纭,再喧嚣也不过都是小道消息啊,报纸、广播、电视台公布了么?公社领导公布了么?
显然,都没有。
方远明手指发抖,内心深处不停地自我安慰:他是对的,他把宝都压在指标上,是对的……
别人都为那传的子虚乌有考试而疯狂时,他才机会更多、更大!
他一遍遍不停念叨,似乎次数多了,就能把自己说服,就能把周边人都说服……可,不知为何,方远明就是控制不住他那如抽风般抖动的手。
*
三天后。
初秋,晨露微寒。
林向晚向往常一样来到学校门口,却见柳沟学校牌匾下,坐着一位圆脸青年。
他约么十五六岁,碎发被山里雾气打湿,的确良裤腿处全是泥污,一双胶皮鞋子更是脏得看不出原色。
阳光透过树影,斑驳的在他脸上跃动。
许是听到动静,青年睁开眼,伸了个懒腰,看向来人,咧嘴露出两颗小虎牙:“你好,我叫唐健,是山下农场的知青。我打听着,在这山里转了一天多才找来了这里,路可太难走了……我来找林知青,你认识她吗?”
“认识。”
林向晚默默听这小伙吐槽了好一会,言简意赅道。
“太好了!可算有眉目了!”圆脸青年激动地鲤鱼打挺式跃起,就要冲上去抓她握手。
一瞬,被陆砚挡了回去。
唐健比眼前的青年矮了一截,探头,问:“她通常什么时候来学校,每天都会来吗?”
“差不多,七点前到校。”
唐健抬起手腕,看表:“哦,这不就现在么……”
“你找她做什么?”陆砚站在两人之间,问。
唐健挠头:“听说,柳沟学校有老课本,我想来取取经。”
“哦?”
唐健:“我知道现在教材珍稀,我不白借的!如果林知青肯发发善心借给我看一看,我愿意送一台收音机。当然,如果不方便拿走,能让我在这里誊抄也好……”
说着,唐健抬腕再次看表,小声嘟囔,眉宇间难掩急躁:“这七点过了啊,怎么,还没看见林知青,她今日还来吗?”
“来。”
林向晚莞尔,笃定地回到。
唐健一愣,头左右摇摆,眼珠恨不得要瞪出去:“在哪儿,在哪儿呢?”
林向晚默默掏出钥匙开了大门,一边转身,伸出一只手:“唐知青,你好,我是林向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