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就用这段开嗓吧。”
良玉前几句唱的倒也有了几分模样,只是到了“对春光不由人芳心撩乱”时就唱没了气,惭愧的很,自己先骂起自己了:“唉,我就是个笨口拙舌!”
岑先生并不怪她,宽慰道:“京剧哪是一时一刻就学会的?程派又讲究四功五法,少不了多少年的苦艺,你能唱出个意思来,就已经难得了,何况还有南地口音,本就难上加难,更不用心急了。”
岑先生一向温柔和缓,良玉却更羞愧难当,本就生怕在岑先生面前落丑,若再显得自己粗笨,就更不可爱了。
良玉找补着:“岑先生,我是好好练的,刚才气口没倒好,我再从头唱给您听一遍。”
良材在亭子后侧听的、看的仔细。
良玉向来在府里口无遮拦,对家里的人从没什么顾忌,不曾见过她在谁面前这样卑怯讨好过...又回想着良璞那日在方振业墙外说的,她如何百般花样的送礼物给岑先生。起初以为她是为了拜师,现在他自己也刚给潘子安送了套新衣,更明白了这里面意味着什么:只怕这妹子,真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岑先生可是有家室的。
想到这,良材从后闯进亭子间:“我看你就别再折磨岑先生了,就你这一口平直的舌头,能教会你一两成,都叫岑先生呕心沥血了。”
良玉乍一见到大哥回来,阴霾全扫,雀跃着挽住他的胳膊,直扑上来:“陈妈说你昨晚就回来了,我还不信呢,大哥总是最后一天才回来。不管我们想不想你的,你是从来不想我们的!”
岑先生与良材互相欠身打了个招呼,便想着避开一会儿,却被良材挽留住。
良材:“岑先生留步。早听说您收徒严格,多少名家子弟也是掂量再三才敢登门拜演的,就我这妹妹...唉,实在是叫您屈尊了!她有这些日子跟您学艺,是我们整个钟府的荣幸,感激不尽。”
良玉缠着他不依不饶的:“大哥,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差劲,岑先生还夸我有灵气呢!”
岑小凤笑着:“大少爷抬举我。收徒也看机缘,我与令妹也算有这段师生缘的。二少爷救我,钟老爷又叫我有一处薪水可领,钟府对我也是有恩的,不敢当这个谢字。”
良材将良玉拖到中间,对岑先生回道:“我这妹妹年纪小,娇养着,也不常出门,经过什么世面的,对长辈们都没什么分寸礼度,望先生授业时,也能顾着些,免得她闹出什么笑话来,再祸害了先生的美名,就是罪过了。”
良玉摇晃着抗议,大哥干什么在岑先生面前这样糟践自己呀,哪至于呢!
岑小凤久经红尘,当然听出了些深意,会心笑道:“不会不会,钟小姐是名门闺秀,我自是该顾着的。刚才这段红拂传,的确难了些,怪我这当师傅的忘了因材施教,是该换换的。”
良玉却闹着不肯:“岑先生干嘛听他的,大哥你也奇怪,怎么一回来就胡乱数落我,我刚学会一段怎么能半途而废呢,我可没你说的那么不懂事哼!”
良材听岑小凤要改唱段,就知道他听懂了自己的弦外之意,也稍稍放了心的:这种事任良玉怎么作,只要对家封口闭心,掀不起大浪来。
良材刮了一下良玉的鼻尖,逗她:“刚还说懂事呢,再不换个简单的,你真要难为死岑先生了,可别只顾着自己开心了!”
岑小凤在旁轻叹了一声,人道深宅是非多,若不是自家里的答应了钟良璞,且钟家对自己也的确有救急之恩,他是绝不会接这趟差事的。前几日被良玉送这送那的,他就觉出不好来,他也是在戏台上见过不少拿金银捧场的小姐太太们,自是懂得这里面的情意份量,本就为了避嫌,一样没收。钟大爷刚才这番话里话外的也是个明白人,谁都知红拂传讲的是男女私奔,他也只能用换唱段这话,来让钟大爷安心。千躲万防的,怎么就偏偏的唱了这出,想到这,他就不自觉的,从胸中叹出一口气。
良玉听着,以为被大哥说中了,原来岑先生真犯难了?急忙改口道:“这...我也觉出难了,只是没好意思麻烦先生换,不怪岑先生,都怪我蠢笨,才叫岑先生费心了。”
朝阳升起,亭子里有了红光暖意,岑先生擦了擦额上的细汗,他这恩情回报的也是如履薄冰。
陈妈在这当口,来唤大少爷,良材便跟了出去,岑先生才微微放松下来。
良玉在旁却还在念叨她大哥如何的多管闲事,岑先生只好陪笑着,等她觉得足够挽尊了,再重新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