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一开始就关注着，风格也是这些孩子里面独一份的，每次作业都是认认真真地完成，进步确实很快，是个好苗子。
只是这次的作品和之前的跨度太大，要是走上歪路太过可惜。
“怎么换了个画法呢？”
余嘉安最近也在想这个，拿不定主意走那条路，回答道：“市场大一些吧。”
何老师也不好给什么意见，他们这些人在老师的位置上呆久了，市场偏好却是不大清楚。只是有许多人画着主流的东西，名字却泯然众人矣。
她调出一张余嘉安之前的作品，语气变得很轻，仿佛掉入一段久远的回忆：“摸黑走路很难，但是老师认为，你一直是个创造者。”
余嘉安的嘴唇微动，许久无声。
日暮渐落，九月的落叶飘零，银杏叶铺满草地。西边的余晖留念湖水，道别时刻互诉情肠。
一对白发苍苍的夫妻慢慢走在河道边，不时停下来拍拍照。背着书包的学生们追逐打闹，肆意欢笑。
人们走下夕阳，只有坐在湖前的女生，遥望远方不知所想。
老师的问话让她明白了那半年的努力追逐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只是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屡次碰壁后不再敢用未知的时间去寻找个性的出路，踏入行业才是当时的首要任务。
而现在她有两年，或是一年半。
创造啊……
秋风发出一声喟叹，一片落叶吹入怀中，为她带来秋的答案。
湖的另一边，江止也坐了许久。
这是个被树木圈起来的角落，在小园分叉的末梢，一条铺满落叶的小径。余晖无法触及这里，湖面是沉沉的墨绿色，树的倒影静悄悄地沉入湖底。
他把心思也抛入湖水。
今天最后一节课结束，班长替辅导员传话，叫他去办公室一趟。问其缘由时，班长语气不善：“我哪知道，自己去问呗。”
声音不小，班里瞬间鸦雀无声。
大一那会儿，班长经常和学生组织打交道，和江止有过几次接触，所以得知他转到他们班时，班长热情地跑过去打招呼，结果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这几天班里人算是弄清楚了江止的态度——爱答不理的。更加印证了关于他抑郁症的传言。
曾经的江止多好啊，身上不带刺，对谁都温和有礼，只是站得高高的，也没人真的了解他。
他们仰着脖子往上望，看聚光灯上汇聚于此人，看他的身影穿梭于校园，看他的名字加印纸本。总有人盼着他掉下来。
现在，江止自己走下高台，任谁看了都会叹口气——你看，没有人是完美的。
果然，一个多余的表情也没有，直接越过班长走出教室。
这些都是揣着目的的人，江止并不在乎他们的态度。
过去总以为，一个健全的人格就要具备融入群体的能力，要达到母亲所要求的高度，就要获得所有人的认可。
他的耳边又响起乐乐倒在马路中央的呜咽。
它在那个雨天离去，自己却走不出来。
母亲对他低迷的态度嗤之以鼻道：“不就是一条狗吗，再买一条不就好了。”
母亲向来不了解他，那时他才明白，就算做再多也换不来她的关注。一切都不大重要了。
所以当辅导员让他在迎新晚会上压轴表演时，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辅导员看着眼前的学生，只是安静地站着，就像一棵秋天的松柏。
学校里的传闻他是听过的，也不知真假，倒是现在，江止着实是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自己找人要的学生，拉一把总是不错的。给这孩子一个机会，或许就能回到高台，以后的路也走得顺畅。
辅导员将身子转向江止，笑着说道：“不急着拒绝，回去好好想想。”
江止也确实在湖边想了很久，不过想的是昨天敲邻居门这事儿。
天色渐暗，湖边的景物模糊起来，江止终于起身离开。
一片落叶飘下，湖面淡出涟漪，谁也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