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四月,我回到了北京,去参加二月红的葬礼。
叶秋发消息提醒我时我还一愣,然后记忆浮光掠影般飞上来,我和二爷的交情算不上多深,但他在我幼时指导过我,教我怎么练嗓子,如何唱出绵长的戏腔来,夸我做的好时还会摸摸我的头,塞给我一颗糖,说好孩子。
我学习美术,摄影,舞蹈,音乐,一系列艺术相关的老师都是二爷发动人脉给我找的。
他没有真切地与我相处,陪伴教导我,却仿佛陪伴了我整个学习的生涯,看着我长大,关怀着我。
我抱着沙发上的抱枕发了好一会儿呆,梦游一样回到了家,对着墙角的绿萝发呆,把自己关了一会儿后,我又出去了,一个人慢慢地走在街上。
我年青的时候是个文青。
不,应该说,我年少的时候是个文青。
比现在更淡漠,更坚强,更耀眼。
原本,原本我也可以很快乐的。
可当我六岁那年,听到二爷无事时哼的小曲时,我就像是魔怔了一样,我气喘吁吁地冲向二爷,缓缓在他面前停下,我说,我要学,我要学你唱的,你能教我吗?
二爷笑了,揉揉我的头,好。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停不下来,本能地被色彩,音乐,气味与一切美的形体所吸引。
但随着我的天赋逐渐展露,越发精进时,我却总能感受到一种悲伤,我旁边该有一个人的。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是什么样子的,我只是很想哭。
跳舞时想哭,画画时想哭,唱歌时想哭,梦里想哭,发呆时也会想哭,也许我的心在流血,只是我没有意识到,然而我也只是想哭。
多少次崩溃后,我退出了艺术圈。花了好久的时间把那些爱好从生活中剔除,就像戒毒一样。
二爷死了,我忽然想,我的时代似乎也就这样过去了。
多少年后,也许会有人记得有个惊才绝艳的艺术天才,满身赞誉,作茧自缚,最后青山埋骨,不知音讯。
热爱着,反叛着,一边悲泣,一边拥抱。我拉扯过的,何止是我的青春,也是我的时代。
二爷是希望我继续走下去的,我知道。可我想,我发疯了一样地想要想起我究竟忘了什么,我的来路是眼泪砌成的,我用我原本的光辉未来去与命运对赌一个真相,用我的命去填补遗憾与空白。
直到那时,直到那时,我才能重新起舞。
27.
吴邪关注那个女孩儿很久了,或者说少女更为恰当,她慢慢地走在街上,似乎是在发呆的样子,这样可不行啊,容易出车祸。
正好同路,他有点担心地看着她。
他忽然看到她停下脚步,做了一个伸手的动作,闭上了眼。
一瞬间,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变得灵透,清冽起来。她的腰变得像条蛇,或者一条鲭鱼一样柔韧,轻轻一绕,整个身体就被带动起来,柔软地晃动了一下,然后身体后仰,重心下移,她忽然开始跳舞了——很难形容那种瞬间的爆发力,极致的静与动的结合,不是那种暗中蓄力的静,是肌肉绵软,柔和放松的平静,如一个柳条,一朵花,一瞬间把人拉入美好的慢节奏的感觉,吴邪被惊艳到了。
她的关节忽然就又硬了起来,动作干净又利落,吴邪甚至觉得她像是一个机器人,还是那种可以自定义自己躯体的机器人,可以随意决定半个手臂是一个整体还是一整个手臂是一个整体,不然怎么会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些动作做的这么漂亮,这么干净柔软。
一个白色的影子飞起来。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在用力,用力,像神话里声嘶力竭的精卫,啼血的杜鹃鸟,柔软的身子抽长,展开,低下身来,转手,鱼儿一样游上去,游上去,静止在树梢的月亮,哀艳苍白的脸庞。
这段舞蹈开场就很寂静,现在也是,整个街上的人都停了下来,安静地注视着她,享受着她在舞蹈中霸权一样的寂静。
跳起来时白色的裙子如同掌心盛开的花,恹恹绽放又急剧衰败,好像困鸟的羽翼,有一种注定飞不起来的绝望。
她轻盈的单脚落在地上,轻飘飘的俯下身来,另一只脚像是雀鸟一般出现又隐去,她一旋,转过来,他从那一撇中望见了她苍白的脸庞,黑黝黝的眼睛一闪,又振翼飞向天空了。
伸出手来似乎要触摸天空,又轰然倒下,伏在地上,抱住自己,就像是被命运镇压着脊梁,骨骼咯咯地发出脆响。她抬起身来,就像是生出了染着血的羽翼,轻轻地晃动,摇摆,一个旋身的舞动,用力,手臂绕起,向前伸出,另一只腿也慢慢抬起来了,她像是在一个圆里舞蹈一样,用身体勾勒出轮廓,舞动,舞动,永无止境地舞动,她张开双臂,从街头跳到街尾,全世界都为她让路,她好像要就此跳到世界尽头。
很难形容这场舞对吴邪的震撼,那是一种纯粹的美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