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往年一样,清明刚过,广储司的采茶文书已送至尚品茶庄,言定月半前要将明前茶送至内务府,以供圣上甄选。
往年御茶被和雅茶坊一家独揽,那茶坊的雨茶,传闻色泽翠绿,饱满肥硕,久久留香。可杨溪品着倒也没何特别之处,依她看,远不若她家的龙泓茶。
一大早,杨溪匆忙咽下几口饭便来至山庄。远山翠绿,层叠圆状茶树甚为喜人。
“小姐,属下已命茶工按您所说方法采茶。”管家见杨溪前来,笑着过来迎接。
“嗯。”
杨溪又补充道:“务必要叮嘱茶工提手采,只折莲心一芽,病虫叶、冻伤叶统统丢弃!还有竹筐定要使用前一天晒干透气性好的。”
“还有,张师傅盯紧茶院的功课不易,自我将耕锄法、插枝嫁接法倾囊相授以来,全靠他忙里忙外,这些礼品代我送过去。”
杨溪将手中精致糕点盒、雕花木质沉香窄盒递给管家,管家笑意盈盈轻声应和着接过去。
“是。”
杨溪不过十五六岁的清纯模样,身型高挑,身材极瘦薄,若是单看相貌,只觉是位弱不禁风小姑娘。可她骨子里却是认真要强,凡事必要争出个名堂。
尚品茶庄坐落于定安城狮峰山,茶树品种众多,银针、雨茶、佛动心、青茶、秀眉……可杨溪最钟意最花心思的还是龙泓,这也正是茶庄独特品种所在。
龙泓茶树并不娇气,它长势迅速,抗寒能力强,且可适应不同类型土壤,带有鲜爽淡淡的兰花香气。可若种出叶嫩饱满、鲜爽甘醇、品质上乘龙泓,自少不了废些功夫。
采好的龙泓经青锅、回潮、辉锅炒制后还不算大功告成,还需经干茶分筛、挺长头、收灰密封一周左右才算走完整个流程。
从龙泓茶树的种植到采摘,杨溪层层把关,亲自选茶树苗指导种植,树苗落下至今日,一刻不敢懈怠,只为培育出称心的龙泓茶。
杨溪正张望着远处的茶树,远远地,似是来了位不速之客,那人影渐近。
“姨母,今日怎劳烦您亲自来这山庄一趟,有何事嘱咐家仆就是了。”杨溪见她走近了,抢先开口道。
王姨母四处打量探看,眼神飘忽不定,良久才望着杨溪道:“我的好外甥女!这不是想你了,过来瞧瞧。”
自去年年底尚品茶庄情况有所好转,这位王姨母便种种借口前来茶庄,名为探访,实则找寻机密。
杨溪猜明来意,迎合她道:“难得姨母还挂念我,阿溪受宠若惊。”
王氏握上她的手,假意为难,“阿溪,实不相瞒,姨母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否帮帮姨母。”
“姨母但说无妨。”
“今年姜园茶社遭病害收成不好,未有能拿的出手茶叶,眼下便是向内务府送茶之日,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这边能救救急了!”
杨溪嘴角抿着笑,话语却极为犀利:“姨母,您言下之意是又要从尚品茶庄拿茶去?”
“阿溪,我问过你父亲了,他是同意的!”
见杨溪不为所动,她又带上一丝悲怜开口道:“违旨可是掉脑袋的大事,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姨母一家被斩首吧!可怜我那姐姐死得早……”
杨溪母亲难产早亡,临走前特地嘱咐杨父要好生照料这位王姨母,可她属实是得寸进尺。
“打住!”
半年来,王姨母总是拿她逝去的母亲说事,杨溪父亲耳根子软,又因对她母亲心怀愧疚,任由她胡作非为。
尚品茶庄被埋没的最根本原因,杨溪认为便是这位王姨母总是将茶种茶艺偷学了去,且大肆宣扬这是姜园茶社独有的。
如今,不出所料,她恐又打起龙泓茶的鬼主意。
“偌大的姜园茶社,可与和雅茶坊、一壶春并肩,是我们这尚品茶庄所望尘莫及的,即便是救急,我们这的品质如何与姜园茶社相提并论呢?茶社所制半发酵肉桂茶声名赫赫,我这小作坊制的茶恐污了茶社名声!”
杨溪面上时时挂着笑,伸手不打笑脸人。
“哪里的事?这半年来尚品茶庄品质提升有目共睹,我看这龙泓茶便极为不错!”王姨母试探性开口,抻着脖子远眺。
杨溪向辛夷使使眼色,“去,给姨母沏一壶龙泓,姨母也别在这站着了,进亭子歇息歇息。”
爬过几十道阶梯后便至远山亭,这里地势较高,可清晰瞧见茶工采茶、晾晒、炒制。
紫砂壶温热水浇至茶杯,龙泓茶热气圈圈叠绕,白雾散发淡淡香气。
“姨母尝尝,味道如何?”
王氏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片刻便眉头微蹙,显然并未达到她的预期。
杨溪嘴角微扬,用手缓缓扇动雾气,香气入鼻,开口道:“这便是茶庄最好的茶了,姨母品着如何?”
“极好……极好。”
王姨母嘴上说着,可那僵硬表情早已出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