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伊树还睡着呢,揉着眼睛听见卧室外一阵一阵的动静,她舒服地翻身,习惯性的伸手,却落空了。
外头的动静断断续续,菜香味丝滑地飘进她的鼻子,伊树居然在这短暂的片刻感受到了什么叫幸福。
她望着天花板发愣,手臂盖在额头上待待的想了好半天,直到脚步声靠近,许燚把一盘蛋炒饭放在她面前。
香气不断探入她的大脑,伊树终于撑起身子靠在床头,她裹着被子凑近床头柜,一双明亮的眼眸看着蛋炒饭。
许燚忍不住笑了笑,主动挖一勺往她嘴里送,替她揩去嘴角剩余的饭粒子,说的话却是半点不饶人:“我发现你越来越懒了。”
明明是他自己要做饭喂她的。也不知道是她饿慌了还是这碗蛋炒饭太好吃了。
虽然她知道许燚会做饭,但她真的吃到的机会非常少,或者说,是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机会很少很少。
她不怎么会做饭,肯定不评价别人的厨艺。
但她这次尝了几口,抬头便对许燚甜滋滋地笑,挥着饭勺大肆夸奖:“太好吃了,你是厨神下凡吗。”
他静静享受她奉承的讨好,刚还有一肚子谴责她起床这么晚的话一溜烟的全没了。
许燚嗤了声,出去倒杯水进来:“十分钟,你说咱俩都来乡下了,作息不能这么混乱吧。起床去散散步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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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哪够啊,女人收拾就没有十分钟能好的。
许燚在院子里扔地上不知名品种树落了的果子,一个一个跟钢镚似的应接不暇,往窗户看了一眼,里头一点动作也没有。
他往屋里走时伊树已经挽好了发髻,低低地盘在后脑勺,她修了修眉毛前的碎刘海,看起来像是民国时期的温婉大小姐。
某位大少爷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叩门声重重地,她拉开门,许燚看她一身烟青色的旗袍,好似活脱脱的人间精灵。
媚尔不俗,端庄却不失秀气,娇嗔灵气样样齐全,很少有人把旗袍穿成这样。她这样子让许燚微微一怔。
闪过的须臾愣神很快反应过来,他握拳组织了下语言,最后拖长音调的“啊”了一声,说:“收拾完了?”
伊树只当他等烦了,她用力点头“嗯”了声,自然地上前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好了,带你去见见我的小学喽。”
两个人手挽手走在青石板路,路过一座小型拱桥,耳边潺潺流动的湖水动听悠扬,船夫摇着木浆嘹声高唱。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安静的,一棵巨大的古树系着钟鼓,风儿一吹,好似大梦初醒,惊鸿翩然。
他从来不知道,世上有地方能如此安宁,待上几天,心灵跟净化了般的美好。
他也从来不晓得,身边的姑娘儿就是在这儿生,在这儿长,她是跨过了一条条湖,一座座山,一块块青石板。
一步一脚印的出现在他跟前。
像是走在遍布迷雾的森林,一个人漫无止境的走,走着走着,忽然雾散了,他也终于看清前方跟随的影子到底长什么样。
然而他不知道的还远远不止。伊树带他溜进没保安看守的小学,矮矮的平房,四周全是树,校门口横七竖八的躺着树根。
许盛澎生前带他跑过贫困山区,这里和他先前跟着姥爷做慈善的小学没有区别,姥爷村支书称作慈善家,他们合影拍照,留下一幅幅红色的锦旗。
他用自己孙子的名义捐过钱,于是许燚也有了和贫困留守儿童合影的照片,他站在中间,漫不经心也不甚走心。
捐了钱,就换下一个地方继续捐钱,隔天新闻报道一水的弘扬,周而复始,反复循环,也没见谁的命运因此扭转。
伊树读过的小学不大,讲台竖着一杆红旗,一小块空地,后来或许得到了资助,教室由原来的两三间变成了四五间大教室。
许燚心口闷闷地,看着这些地方,并不好受,他说:“你在这儿读过书?”
她说:“是啊,现在国家扶贫,政策都变好了。我那会儿哪有这么好的条件,图书角,课外书,还有午餐补贴,统统没有。”
他不讲话,伊树看出他的异常沉默,拉着他慢慢往最里边儿的教室走,教室挺大,能容纳六十几号人。
她认真地感叹,还用手比划:“你知道吗,我读书那会儿这间教室被分成了两间,两间都是一个老师教,我看着他教完我们又拿好课本掀开帘子去教里边的。有一回我好奇,我就进去看,里面只有四张木头桌子,和一个小黑板。”
“四个人也教?”他沉声问。
“四个人也教。”她肯定地说。
许燚心口绵绵泛疼,他噗嗤一声乐了,搂着怀中女人故意说:“伊制片,这么说你还是这所小学的优秀毕业生。”
伊树却没这么觉得,她陷入了回忆,加深了挽手的松紧,她慢慢说:“我不是,起码小时候我不认为自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