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走私不谈,现广东和福建皆有开禁港口,两地商船出入货物市舶司肯定要抽分。以朕的见解,来往商船和货物越多,抽分也该越多。
市舶司和督饷馆的银子一部分入了当地府库,还有一部分要送往太仓和内库。为何许爱卿要把这些与农户一样缴纳了钱粮的海商称为不从朝廷号令之辈,对其在外遭遇欺凌还不闻不问?
在座的诸位谁敢说我大明没有贪官污吏?又有谁敢断言满朝文武不曾参与下海走私?为何贪官污吏得以安坐朝堂之上,驾船出海充盈府库的商人却要死无葬身之地?那些所谓的圣贤书,难道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许爱卿又言佛郎机人野蛮成性,不愿与之交恶。朕还是不太明白,为何文明之人要畏惧野蛮之人?难道说不讲理要比讲理更容易让人畏惧?朕虽然没读过太多圣贤书,却也懂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的道理。”
古人说有理走遍天下,这句话其实不完全,可能是口口相传之间被遗漏了一部分。按照洪涛的理解,这句话应该是:拳头大还有理才能走遍天下。
就拿今日的御前会议为例,如果自己手里没兵还搞不来钱,无法拉拢勋贵,不能分化文官集团,再有道理也是枉然,半个字圣旨都出不了宫,更没人愿意执行。
但是当皇帝拳头最大钱还最多的时候,即便指着鼻子骂官员们的八辈祖宗,他们也没人敢回嘴,有意见忍着,合理不合理都无所谓了。
左都御史许弘纲被皇帝臭骂了一顿,还句句在理,一时间又想不出回应的理由,只能低着头不吱声了。在座的官员们要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不就在使劲儿琢磨该怎么反驳皇帝的理论,全都没了声。
“不知陛下意欲如何?”但总不吱声也不是个事儿,做为资格最老的本朝元老之一,户部尚书赵世卿不得不站出来化解尴尬局面。否则真把皇帝惹毛了,左都御史怕是又得换一位更年轻激进的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赵爱卿以为呢?”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洪涛也就不再装了,胖脸上的横肉一耸,冲着户部尚书露出个呲牙的笑容。
“可吕宋路途遥远,大海风波不定。元朝曾劳师远征,得不偿失,国力为之大损。太仓虽为陛下新政所赐不再捉襟见肘,勉强能支应大军耗费。若是北虏建虏再趁虚而入,户部就无计可施了。”
不愧是官场老油条,始终坐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屹立不倒。赵世卿的发言比许弘纲有技巧多了,虽然也是在劝皇帝不要轻言出兵,却说的有理有据。
“……赵爱卿,你家可曾入股工厂?”皇帝好像听进去了,摸着下巴上稀稀疏疏的几根胡子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忽然改变了话题,从讨论国家大事变成了家常闲聊。
“臣谨遵圣命,在景阳五年就让家人在北直隶入股了马车厂和琉璃厂,每年红利远比臣的俸禄多。”尽管不知道皇帝发问是什么意思,赵世卿还是对答如流,宁可自爆收入也不想被挑出任何毛病。
“嗯,很好,如果满朝文武都有赵爱卿的觉悟,朕就不用年年为养不起边军发愁了。不过假如有一天你家入股的工厂货物卖不出去了,是否还能分红呢?”
官员的家人做买卖是否违反大明律法呢?肯定是不违反的,大明律只规定四品以上官员不能经商,却没说他的七姑八大姨也不许经商。
实际上大明朝的商业活动主体就是官员,或者叫官僚资本,真正的民间商业活动规模很少也很小。所谓的清流东林党,其成员家里很多都在东南沿海一带经营各种生意,包括走私和土地兼并。
他们之所以要和阉党斗得不死不休,并不是为了国家兴衰,而是要阻止皇帝对其家族利益的侵害,只不过表面上喊出来的理由让普通人听着比较高大上而已。
这和后世里的利益集团玩命游说政府是一个道理,千方百计的要把政策向有利于他们的方向引导,但又不能公开说出原因,得找出各种各样团锦簇的理由粉饰。
“这……水涨船高,若是工厂没有收入,臣家里不光没有分红,怕是连本钱也收不回来了。”
皇帝问的并不复杂,但赵世卿却迟疑了。这个问题听上去和今天的议题没关系,但既然皇帝问了肯定不是闲聊,必须想仔细再说。
“朕做为新政的发起者,可以非常负责任的告诉诸位,假若缺少了沿海商户下南洋,大明的工厂两年内就得有一半无以为继。即便是开矿、炼铁、烧窑的厂子,三四年后也将步其后尘。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朕创办工厂的本意并不是赚取大明百姓的钱,而是要用其产品换取周边国家的货物,以供我朝使用。
北边和东边的蒙古人、女真人、朝鲜人物产不丰,乏善可陈。但东边的日本产金银、硫磺,南洋则有大米、木料、香料、铜矿等物,皆为我朝所需。
诸位请仔细想想,如果能用我朝高产且价低之物从番邦换取有用之物,除了工厂股东有钱可赚之外,是不是也能令本朝百姓受益?赵尚书,此时京城里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