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光道?”洪涛进屋之后先接过海军参谋部的相关报告翻看,许久之后才说话。
“愚僧法号自知,俗名光道。此乃座下弟子,法号一总,俗名信二。”
两个男人自打皇帝进屋就一头杵在了地板上,足足等了两盏茶时间,不声不动如雕像般。听到询问才活过来,不过只有一个垂头回答,另一个依旧保持着头点地的姿势。
“你是和谁学习的大明官话?”两个日本和尚的来历海军参谋部并没完全搞清楚,他们是海军战舰去琉球例行巡航时被当地官员推荐上船的,身份背景的介绍都很简单,皆来自平户兴正寺。
不过洪涛从光道的口音里听出点问题,他不光会说汉话而且是官话,虽然腔调很生硬但发音挺标准。在明朝除了走仕途之路的,很少有人会刻意学习官话,日本和尚就更稀奇了。
“愚僧自幼被寺里收养,主持结交了一位张姓上国奇士,讳大石,乃愚僧恩师。”光道回答的很流利,不像是信口雌黄。
“……”谁是张大石洪涛没追问,平户位于九州,长崎的北部,是个港口,古代日本与中国、朝鲜的海上交流、贸易,多由此港进出。
由于交流频繁,平户港历来是中国侨民在日本的聚集地,很多商人甚至把家也安在了当地。到了明朝中后期,经营海上走私贸易的明朝人干脆就在平户落地生根了,比如郑芝龙。
被称为国姓爷的郑成功,其实是个中日混血,他母亲就来自平户藩的大户人家。所以在平户港出现个会说官话的人,也不能说完全不可能。
“那你二人又为何辗转琉球,自荐通译?”从口音上挑不出毛病,洪涛又开始找其它异常,比如动机。要知道在日本当和尚,一点不比当个低级武士差多少。
尤其是有头有脸的和尚,那是可以和天皇对话的存在。光道说他是被兴正寺主持收养的,肯定比一般和尚地位高,将来说不定还能继承主持的职务。
既然如此,为何要背井离乡的来大明当个通译呢?海军四处寻找这类人才时,除了袁可立和几位参谋也不知道是帮皇帝找的。
“愚僧被仇家追杀,在日本已无处可以容身,才不得不远遁他乡,在陛下到来之前并不知能入宫面圣。”光道说着说着,表情变得悲愤,又一头杵在了地板上。
“哦,如何辨认朕的身份,也是你那位老师教授的?”洪涛不太喜欢穿袍服,对于喜欢运动的人来讲那身衣服有点累赘。眼见这样还能被两个日本和尚认出来,不由得有点好奇。
“回禀陛下,愚僧的老师曾经也是位太监,去世前讲过不少上国宫廷故事。愚僧在被诸位公公伺候沐浴更衣时,心里便有了七八分把握。见到陛下之后马上感觉到了天朝上国的威压,呼吸都很艰难。”
光道缓缓抬起头,看了端坐在几米外的皇帝一眼马上又把头低了下去,一字一句描述着此时的感受,好像真的被压迫得喘不过气。
“哼哼,接着说,为什么会被追杀。记住啊,实话越多,活下去的几率越大。”
看着这个和自己年岁差不太多的家伙在眼前表演,洪涛仿佛看到了自己。先不说是不是瞎话吧,反正套路很像。把所有焦点都集中到一个死人身上,来个死无对证,再在适当的时候狠狠拍上几巴掌。
如果自己不是皇帝,被迫流落到日本,遇到机会大体上也会这么编排,成功率还是挺高的。只可惜这家伙命不好,碰上了同行。
“……愚僧被追杀的缘由很复杂,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讲清楚,可能会影响陛下休息。”光道不光编瞎话挺在行,还很会把控谈话的节奏,一张一弛恰到好处。
“说吧,朕的好奇心很强,如果故事有意思少睡一宿也无妨。王承恩,把热可可端上来。”洪涛向后靠了靠,把脚搭在桌角,做出了持久战的样子。
实际上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只听半个时辰,一旦故事不能自圆其说或者太过玄幻,那明天海户司的靶场上就会多两个来自日本的活靶子。
“愚僧于天正七年出生在摄津国石山的一座寺庙中,生父为寺庙法主,生母是……”光道还真实诚,讲的故事确实不短,居然要从三十年前刚出生时开始铺垫。
“等等!摄津国石山的寺庙叫什么名字?”但洪涛的表现有点不沉稳,故事刚开头就忍不住插话。
“……石山本愿寺。”光道没料到皇帝会如此缺乏耐心,硬生生把后半截话先咽进肚子里。
“……王承恩,天正七年是哪一年?”听了这个回答皇帝收回架在桌子上脚,用手撑着额头,像是在努力想着什么,还让一旁的太监帮忙计算年份。
“万岁爷,正好是万历七年!”不等王承恩掰完手指头,已经有壁虎成员代为回答了。
“本愿寺……光道……1579年……伱是不是姓大谷?父亲是本愿寺显如?”这回该轮到洪涛掰手指头了,不过和王承恩的瞎掰比起来,当皇帝的明显技术高超了不少,很快就掰出了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