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墓园区长着野花啊草啊的,它们不用想太多,有风吹来时就肆意享受,随着风的模样或是飘扬或是舞动。下雨天也任由着雨水拍打,风雨过后承载着露水仍然是探着头等待着新的旅程。
任由着经历什么旅程,或许曾经死过,但终究会在活过来,不单单是活过来,还会比之前活的更好。
墓园一开始是下定决心要除掉这些的,即便是用尽了方法也不尽如人意,所幸罢了,或许在这一座座墓碑前有了它们也会平添些安慰吧。
我伸手触摸面前的墓碑,那触感比我妈死后的手还要冰冷,向上看去,两个人微笑着肩靠着肩,头靠着头,就像平时那样温柔又坚定的眼神坦荡的,幸福的看着前方。如果忘记这里是墓地,如果照片不是黑白。
可是没有如果,一遍一遍的抚摸照片上的两张脸,得到的不过是死一样的寂静,只好蜷缩着跪在地上,恍惚着我身上已经湿透了,才发现不知几时雨下的竟这么大,我想抬头看看天,看看云,可是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云看不到星星,更看不到月亮与太阳,甚至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雨水逐渐的像是一颗颗大小不一的石子拍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痛感刺激着我的神经,让我不能在欺骗自己困在回忆,让我认清周围的一切。
结束生命是一种决定,也是一种选择,但是我终究决定活下去,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爷爷,一位佝偻的老人,白发苍苍,眼神混沌,在土埋半截腰的年纪失去了最爱的儿子,留给他的是什么呢?是蚂蝗一样的儿子,拼了命的榨干最后一点血的儿子,哪怕曾经浑浑噩噩的活过,但他仍然是曾经那个堂堂正正的青年,他不该被这样的对待,这也不是应该是他的结局。
我跟着爷爷回到了乡下,这里与城市不同,各家各户的妇女们有时间聚在一块聊家常,男人们也有时间聚在一起喝酒,聊女人。生活节奏慢下来,人们有的是时间高谈阔论,我断绝了与城市朋友一切联系,其实原因很简单,只是没有多余的钱去买一部手机而已。绝大多数我都是在哪一片黄色的稻子田里,我很享受在稻田里挥洒汗水的那些日子,因为那让我知道还活着,可是这样的日子并不好过,所谓一片稻田不过是人家不要的,荒废的边角。从前没有人收拾的烂摊子,我收拾了,人家看到好了就要收回去了,这是在自然不过的事了,它们从来不属于我,我甚至要由衷的感谢那些人,因为我确实多多少少在其中谋了些利,这是必须要承认的。
每天太阳下山时,也是我回家的时候,这个时候也是爷爷从镇子上回来的时候,于是在一间冬天漏风夏天漏雨的小房子里一起聊聊天,顺便编草篮。
并不是每天都这样平静,在大多数时候三三两两的社会青年,怀里揣着像手掌那么大的刀,大摇大摆的踹破本就不堪一击的门,口中振振有词的说些威胁恐吓的话。这是债主们雇佣催债的,最开始时我是源源不断的如数双手奉上,祈求着得到片刻平静,可是他们从来如此,像是深海里的漩涡,把人拽向更深的黑暗,蚕食血肉筋骨直至尽数吞噬。其实并非是债主们做了假账,而是我的叔叔们真金白银一次次借来挥霍的,用来请朋友们喝酒,用来赌博,用来买东西讨喜欢的女孩子欢心。从前我爸还在时或许能约束他们,可是他不在了,他们也自由了。
日子若是这样过,咬着牙,闭着眼,总过的去,攒些钱搬出去就是了,就算是逃也好,逃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生活也算不错,我时常这样想。
我知道我在浪费青春,也在浪费这具躯体,如果长久这样子过,几十年以后在这间破草屋里守望的,一定是身躯更佝偻的我,爷爷爱这里的一切,我爱爷爷,所以更爱这片土地。
爱他的一切,爱他所爱的一切让我感到幸福。
一只蚂蝗扎进身体里,它尝到血的味道,不够,不够,就只是这些而已吗?远远不够,于是试图钻进更深,于是像修建城堡一样陈列着错综复杂的建筑,不够,还是不够,一定还会有更多,它更加卖力的冲撞,后来城堡坍塌,废墟下奄奄一息的蚂蝗仍然是探着头,作出继续冲撞的准备,不一样的是,等待他的不会有鲜血,只会有死亡。
曾经完整的人,如今浑身散发恶臭,无数个孔洞流淌着粘液,恶臭无比,如果去探鼻息的话不难发现,柔软的皮肤现在变得非常硬。
这是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