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余年前,秦楚战于西平,秦军大破楚军百万,迫得楚人南迁江南,世人称之为南楚。
三月前,秦之铁骑踏破燕都。
燕帝死,太子南奔,下落不明。
至此,除秦之外,唯有江南之南楚,西北极漠之瀚海与东北苦寒之北辽尚存。
一时之间,江南人心惶惶。
秦之铁骑,威震天下。
……
南楚,鱼龙镇。
富贵巷旁的私塾里,新来了一个教书先生。
巷子取名为富贵,只是而今早已没落,没了昔年的繁华。
已然算是街边的陋巷了。
当年富贵巷里确实也曾出过几个享誉南楚的读书种子,彼时富贵逼人来,便是私塾里的匾额都是涂着金漆。
只是随着那富贵气数一朝用尽,不过数十年间,荣华散尽,房倒屋塌,再没了当年的风流气象。
而今尚存的那座破旧私塾,成了巷子里所有人的希望所在。
最近新请来的教书先生倒是瞧着极好,身上带着一股书卷气,每次与人言谈之时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意。
让人一见之下,如沐春风。
这人一看就是个有大学问的,万一自家孩子哪天开了窍,就算不能有一桩泼天富贵,最少还能当个教书先生,衣食不愁不是?
而且这些日子以来自家孩子每日回家后都会先做学塾里先生布置的功课,不再像以前一般只会到巷子里疯跑。偶尔嘴里还会蹦出几个知乎者也的道理,这些更是让他们提起了不少心气。
苦日子里,也多了些盼头。
穷苦人家的父母,从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另一个自己。
私塾里,新来的教书先生一袭破旧青衫,他眉目清秀,面色微白。
此时这个年轻书生正一手持书卷,一手负后,带着学生诵读书上经义。
他身前坐着十余个七八岁的孩子。左侧,则是放着一个盛水的木盆。
屋上滴水如雨下,只是先生弟子,皆如未闻。
屋漏偏逢连夜雨,对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来讲早已不单单是书上一句简单的言语。
一个有些虎头虎脑的孩子道:“朝先生,我娘说要我好好读书,以后做了大官,要带我到那些现在看不起我家的亲戚那里威风威风。可你和我说读书是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啥的,那你和我娘谁说的对?”
朝姓书生一笑,面带苦涩。
几个月前,他还是大燕的太子殿下,只是国破家亡,昔年的燕国太子燕长歌已是而今的北来书生朝清秋了。
当年他何尝不是满怀壮志,一心苦读圣贤书,张嘴闭嘴就是平秦灭楚,四海承平。
可到头来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母死在秦军的刀锋之下。
朝清秋笑道:“你娘说的也没错,谁也不是天生的圣人,读书识字自然是可以先为自己,再为他人。只是荣华之后,还是要记得独善其身,兼济天下的。”
孩子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朝清秋也不在意,好多道理便是许多大人都不懂,又何必苛求这些孩子。
但有些话就像种子,早些种在他们心里,也许有朝一日就会开出花来。
屋外雨声渐大,不少孩子的家人已经早早到了门口等待下课。
朝清秋微微点头,”今天就到这里了,都早些回家。“
孩子们欢呼一声,连忙收拾起东西奔向门外的家人。
如同春风乍起,草长莺飞。
……
春雨贵如油,路上行人稀。
朝清秋打了几角劣酒,走向不远处的陋巷。
若是还在当年,这些幽幽景致自然会让他喜上心头,说不得还会做几首歪诗。可惜而今时过境迁,心境不再,入眼皆是萧瑟意。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
他青衫破旧,一手拎着酒壶,另一手则举着一把油纸小伞。
雨打伞面,发出清脆响声。
如同听了多年的雨打芭蕉,也如当日兵临城下,满朝玉碎。
他轻轻推开院门。
院子里,几棵新栽下的鸢尾花含苞待放,角落处,是刚翻好的一小片菜地。
朝清秋叹了口气,走进屋中。
屋中家徒四壁,只有一张狭窄木床和一个小桌,桌上放着两盒棋子和一张刻着龙纹的棋盘。
棋盒上,是他新刻上去的两句言语。
昔年奏遍长歌,而今独立清秋。
他微微弯腰,自床下抽出一个方形木盒,盒上以朱色墨迹绘满古怪符篆。
盒子里,是一件绣有五条五爪金龙的雪白蟒袍。
他换上这件雪白蟒袍,将小桌抬到院中屋檐下,独自对弈。
这件长袍是燕帝当年寻无数大燕巧匠花费多年方才制成,论坚韧不逊于世间宝甲,其中更有诸多隐秘。
方才长街之上见到了几个“故人”,想来今日是躲不过去了。
“三掌柜跟了我良久,远来是客,不如对弈一局。”
“太子殿下好雅兴。不知而今殿下用何化名?”
木门处,一个紫衣老者一手抬起,做叩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