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阳城北去百十余里,有一座金翠城。
城中多有矿脉,故富人极多。再者太守素来喜竹,所以城中又多有竹林。
金光翠羽,由此得名。
金翠城中最出名的有二人。
一人是昔年的燕国御史大夫,而今秦国的治经博士,关月,关通海。
另一人则是昔年燕国的宫廷琴师,郑轩,郑回君。
亡国之臣,本就已让人瞩目,更何况二人同处一城之中。
当年关月在燕国之时已经身负大名。
便是天子条令一旦看不过眼,他也敢在朝堂之上当庭而出,怒而驳斥。
燕帝每每都要被他辩驳的无法言语。
在燕国之时他行事强硬,天家子弟,皇亲国戚也是被他检举如常。纵然是天子施压他也是如此。
燕帝曾亲口称之为强项。
可就是这般人物,当日燕亡之时不曾死节于燕都的金銮大殿之上,反倒是屈膝而降,受了秦的官职,落魄北来。
金翠城里,他卑躬屈膝,便是连街上的狗都敢朝着这位大秦治经博士大人多叫几声。
昔年铁骨,沦为而今全城笑谈。
郑轩与之相比则是平淡了不少,在燕国做宫廷琴师之时他也只是曾以相貌闻名,除此以外只是默默隐在宫中,读书弹琴而已。
当日家国危难,易水之畔是他带着宫中乐师为燕横将军送行。
易水苦寒,悲歌声切。
一朝国破家亡,燕都火起。他本想慷慨而死,却被路过的秦将救了下来,掳到了这金翠城中。
越到危难,越见傲骨。
秦人向来尊重强者。
金翠城里数不清的富贵人家邀他赴宴,只为听他弹奏一曲,可却全都被他强硬拒绝。
他摔了瑶琴,整日里窝在他那间自己盖的茅草屋里。
……
金翠城的一家酒铺里,朝清秋默默饮酒。
又闻故人故事。
“平日里,咱们这位治经博士大人这会儿该来了。”
“可不是,昨日里又被他骗取了我几碗酒水。”
“没办法,这家伙讲的那些燕国故事真是引人的很。”
“嘿,昨夜我看到咱们的强项大人睡在了路边的狗窝旁。”
酒铺之中的酒客谈论起关月来毫无敬意,毕竟谁都知道,在这大秦境内,昔年那个燕国的强项御史而今不过是个打不敢还手,骂不敢还口的软骨头,便是连路边的乞丐也不如。
朝清秋那只握着酒杯的手,已经隐隐有些发白。
此时从酒铺外走进一个中年汉子,他身材高大,胡须杂乱的挂在脸上,一头乱蓬蓬的花白头发。虽然穿着一身长衫,可是又脏又破,好像多年没有洗过。
他微弓着腰,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
“治经博士大人来了。”
“治经博士大人今日给咱们讲个什么故事?”
“上次的故事还没讲完,那个燕国太子和那个万贵妃到底有没有私奔。”
酒铺里的酒客纷纷起哄起来,对他们来说,关月就是个乐子。哪怕他只是在这里一站,也足够他们笑上半日。
汉子讨好的笑了笑,“不如我今日给各位讲讲回字的几种写法?”
“老关,别不识抬举,大爷不爱听这些。”
“就是,老关,讲些大爷们爱听的,酒水少不了你的。”
关通海的腰身更弯了些,“各位大爷说的是,那我就再给各位讲讲那燕国太子和燕帝的万贵妃的故事。”
不得不说,关月是个合格的读书人,这些香艳野史讲起来得心应手,讲到精彩处,他都会刻意停顿下来,引的酒铺里的酒客骂骂咧咧,却又不得不奉上一杯酒水。
“要说那燕国太子自幼聪敏,在那文学之上更是出口成章,学识那是一日千里。那万贵妃也是出身书香世家,自小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奇的是她平日里总喜欢看着那些落花流水,窗边明月,独自伤神。”
“想那燕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尚且顾不过来,哪里有空陪她吟诗伤怀?可那燕太子毕竟不同,两人相见自然就如同那百年前私定了终身的知己,一朝相见,就再也难舍难分了。”
“那一日,夜深人静,后宫桃林之中,两人相约私会……”
关月的声音蓦然而停,“好了,今日就讲到这里了,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他酒也喝的不少,起身已经有些踉跄。
酒铺里的酒客自然不干,开始大骂起他来。只是骂归骂,他们还不敢动手,毕竟关月还顶着一个治经博士的官职,秦律严苛,可不会管你打的是不是一个降人。
再者,他们还是想继续听关月讲故事,事情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关月是个降人,这便足以显示他们大秦的强横了。
昏暗的小巷里,关月踉跄而行。
小巷深处的黑暗里,有人轻声开口,“昔年强项,而今何以至此?”
关月闻言停下脚步,背靠在身后的墙上,他大口的喘着粗气,只是言语中还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
“蝼蚁尚未求生,何况人乎?”
阴影里那人沉默良久,缓缓开口,“君恩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