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南祈安吩咐过,那代总管见着洛允墨后,方才宣读圣旨,尖细的声音中透着几分不容置喙:“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仰承皇太后慈谕,护国将军之女洛氏恪恭持顺,温良敦厚,特召其入宫做公主伴读,钦此。”
洛允墨跪地叩首行完礼后,双手接过:“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完旨,正堂中的气氛瞬间活络起来,那些门楣低的宾客便趋之若鹜般凑上来阿谀,恭维话左右不过几句“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洛煊明面上不动声色地悉数接下奉承,眼底却是没有半分欢喜,心底有个答案也呼之欲出。
近年来,圣上状似体恤洛煊领兵辛劳,将部分兵权交由朱泽仁都尉,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这是在不露形色地削弱其兵权,可今日却又是一反常态,如此大张旗鼓地下旨召洛允墨进宫,甚至美其名曰:做公主伴读。
圣上此等举动,实在是令人难以揣测其背后真实用意。
洛煊唤来近侍,压低声音吩咐道:“去查查最近都有何人入宫。”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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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因着南昼皇城宵禁执行严格,街巷里早已空无一人。
但洛府却是灯火通明,喧嚣吵闹得紧。
下人们忙着收拾白日礼宴的残局,管家正带人清点所收之礼:“户部李尚书送紫檀雕福寿连三镜一个,汪左丞送玉壶春瓶一对,朱都尉送画珐琅花果蝶烟壶一个……”
件件都是被详细记录在册,以便于日后还礼。
洛允墨此刻则是被四位兄长围拢簇拥于屋中争先恐后地献宝。
“元颖,先看三哥哥的。”
洛允文故作神秘地拿出一个锦囊,正欲打哑迷让几人猜时,洛允墨却是一把将其夺了去:“今日及笄礼开始时便不见三哥哥你,只当你没将墨儿放在心上。”
洛允文满脸不可置信,墨一般温润的眉眼此刻生动了不少:“元颖断不敢胡乱猜测,这话一出,可是伤三哥哥的心了。”
洛允墨迫不及待地打开锦囊,映入眼帘的是一雅致精美的小盒。
看着这陌生物件,在场几人除却洛允文皆是目露惑色。
洛允文一见乐了,这不正符合他心意乎!
背过手,故作一副高深莫测样,清清嗓子缓缓道:“此乃象牙雕的镂空小香盒,内可存香材、首饰等物,可是我——”
“可是你跑遍勾栏瓦院方才寻得乎?”
洛允翰冲洛允文挤眉弄眼,抢他一步道。
洛允文支支吾吾没应声,洛允砚几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洛允文的风流才子名他们也略有耳闻,凡出自他笔下诗词,那定会受到不少坊间姑娘的吹捧和青睐。
洛允墨一头雾水,但随即又抛之脑后,专心研究哥哥们的赠礼:大哥哥洛允砚送她一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四哥哥洛允翰送出一泥金真丝绡麋竹扇,二哥哥洛允书之礼则是洛允墨心心念念的兵书——《六韬》。
洛允墨抱着手中的《六韬》眉飞眼笑:“好好好,哥哥们的礼物我都喜欢。”
然后不动声色地挪到洛允书身边悄声道:“还是三哥哥了解墨儿!墨儿多谢三哥哥!”
洛允书宠溺地摸着洛允墨发顶道:“元颖客气了。”
洛允文眼睁睁看着自己礼物被一个个比下去,心有不甘地拉着洛允墨往后园走去:“元颖,来,三哥哥还给你准备了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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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悬空,皎皎月辉自雕窗撒入书房内,映照出半跪于地的一袭人影。
“将军,据某打探,近日出入宫门颇为频繁的当属朱都尉和汪左丞。”
洛煊气愤地猛拍桌子道:“老夫本还在猜测圣上突然宣元颖进宫是否另有所图,如今来看,元颖怕是已成汪知闲与朱泽仁的局中棋了。”
阮瑜闻言眼角顿时湿润起来:“君命难违,元颖此遭怕是会颇为不顺……”
说完便低低地哭了起来。
“夫人……”
洛煊将阮瑜揽进怀中,轻声道:“为夫一生光明磊落,对他南昼王族更是忠心不二,可圣上如今却还在处心积虑地算计洛氏,最后若真将老夫逼急,这将军之位我不要也罢!”
阮瑜依偎在洛煊怀中,正欲开口,却忽地记起一事。
那日她在禅宁寺刚喝完粥汤,便被一小沙弥引去佛堂,堂中檀香缭绕,她本欲跪下诚心祈求,方丈却是叫住她:“施主,可否与老衲借一步说话?”
阮瑜见是方丈,没出言拒绝。
彼时橘红的夕阳被窗棂分割,霞光映照在方丈的僧服之上,氤氲出几分不寻常的气息。
她安静地等待方丈后话。
“施主,老衲本不该插手,但许是施主精诚所至,故佛祖托老衲转告施主一语:万事皆空,万法随缘,断不可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