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城,奥提密斯家族大厦。
金·卡拉什站在一方极大极宽的水槽前,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碧绿色的水光。数不清的人形轮廓在水波中若隐若现,水槽占据了整整三层楼的体积,活像在楼中生造出的人工海洋。
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几秒后绿发的柏奥利博士出现在他的身后,疲倦像无形的皱纹刻入她的眼中。
“你的特装型号也完成了。”柏奥利说,“没那个精力测试了,能打成什么样算什么样吧。”
“盖乌斯都做到副总统了不是吗?那他的运气该很好的,想必一切都会顺利。所以你就别太操心了,长生不死前先把自己累坏了可就不值当了啊。”
金分明一把年纪了,说起话来却欢脱得像个年轻人。柏奥利懒得和他计较,靠在栏杆上望向水槽的尽头,有两台特征明显的装甲潜藏在沉睡的人形中。
“那就是我们将要开的特装机体。”柏奥利啐了一口,“x的,一把年纪了还要打打杀杀。”
“女士,自己选的路就不要抱怨了。我倒是很好奇,长生不死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谁知道呢。”柏奥利面色平静,“我有时也在想自己到底是执着于不死的老友,还是单纯想回到年轻时无忧无虑的过往……不过事到如今也不需要再思考了,就这样做下去吧。”
“是啊,想得少不知开心多少!”
金感慨了一句,向水槽打了个手势。那些一直沉默在水中的人形齐齐一动,不知多少只野蛮的兽瞳同时睁开,在碧色中连成橙黄的光。最新型的龙化克隆体们顺着水槽中的密道洄游,它们将作为常龙躯的消耗品,固守流星城的第一道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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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如雨落下来带来惊喜与欢饮”
欢愉魔徒兜着圈子,绕过一座座色彩缤纷的彩色城邦。曾经这座地底都市还是建造中的工地,如今自动机器人们早已撤离,51座微雕般的建筑分布在总统府地底的空间,统御全城邦的灰白色支柱屹立在中央,编织丝线的导剧者便在其中书写他的剧目。
欢愉魔徒踩着轻快的步子走进丝柱,发觉今日团长没有再写剧本,只在桌前静坐。
“团长,团长!马上将有流星雨了,您不来一起看星星吗?”
“既无惊又无喜,何必多此一举?”
司徒弈背对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说:“朱达斯总督为何而欢愉?”
朱达斯一愣,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这个问题。他是尘埃剧团的演员,团长心念一动便可得知他心中所思所想,从不需要用语言咨询。但他是个忠诚的好演员,团长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做人的时候我想为自己的信仰与信念奉献一生,”朱达斯说,“而当我得知神明从不存在,圣者是个小姑娘,我所相信的教义大多是后人胡编乱造时……我便无法虔诚下去了。我觉得我的生活像一场大型恶作剧,我在其中被蒙蔽了五十余年才得以醒觉。这世界就是一个大笑话啊,既然如此为何不多笑笑呢?”
“总督是个妙人,妙人总出妙语。”司徒弈笑道,“世界空无至此,欢宴终有落幕。何须苦恼烦忧?不妨付之一笑。”
他沉寂下来,修长的手指搭着大剧本的书角。隐律主默默陪在一旁,欢愉魔徒觉得不适应,往常团长总是多言多语,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
“伱便去听盖乌斯指使吧。”司徒弈说。
欢愉魔徒大奇:“团长今日不导剧了?”
司徒弈微微仰起头来,似乎能穿透地面,望到地上正发生的事情。他的嘴角勾出一道狭长的弧度,像毒蛇危险的笑。
“恐怕今天没有写故事的空余。”
欢愉魔徒闻言无声告退,从地底离开,隐律主随之消失不见。司徒弈收起剧本,自书桌前起身,牵线搭起一个小戏台来。木质底座方方正正,一道白布充当幕布,四个高矮胖瘦不一的纸人儿轮番上台登场,其后跟着一条笨重粗大的龙。
纸人们亮了相便隐到幕后,紧接着地底空间的光亮全数消失了,一道微光斜斜自高处打下,在幕布上映出他们的影。影子们僵硬地动了起来,为面目苍白的观众演起无声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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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6:57,总统府。
流星城的地底昏暗无光,流星城的上方光彩照人。
数日以来的节日氛围调动着市民与游客们的情绪,道路上随处可见挥舞着不同旗帜的游人与种种特立独行的行为艺术家。有人期待流星雨,有人讨厌流星雨;很多人喜欢盖乌斯,也有人深切憎恶他的亮相;环保主义者借此机会鼓吹垃圾分类与都市公园,极端信徒们则想方设法想将环境变化和神明扯上关系。站在高处俯视这座都市,会觉得变幻莫测的都市与形形色色的人群就像一道七彩色的洪流,诸多的思潮汇聚成麻木的浑浊,要将靠近的一切事物都吞没进去,染成名为特殊的平庸色泽。
“我需要一杯酒。”盖乌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