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有了些想法。我觉得自己能理解寂静王了,她的想法没有错。”
“为什么?”艾兰迪娅问。
“长久的固化必将带来停滞,僵化的理想终会引发悲伤。实现永恒的代价是固定那一刻的自我,可世间的变化沧海桑田,那将是过去的永恒,褪色的梦。出发点再是高尚,谋划再是严密,一人之狂想绝无法赶及时光与众生。”
公孙策觉得思路越加清晰,说话时也不由得快了起来:“千年前设下的文明战线,在如今已成为合众的束缚;零岛惩罚罪恶的涡流,反培育出恶人的巢穴;实现众生祈愿的天堂,也成了狂人们的避难所。因而梦境老化,成为了现实的禁锢,针对恒理的破坏方为正当的决策。一成不变的世界犹如一潭死水,不将其砸破怎有光与希望!”
曼荼罗中的灰烬人形加快了舞蹈的速度,其动作逐渐偏离了仙人的缥缈,狂乱如邪魔外道。灰色的曼荼罗在这一刻染做劫炎的黑红,繁复演化的图卷不似世界新生,反像灾劫席卷大千世界,焚烧烬灭之火。
那已不再是仙人的图卷了,因为他清楚自己求的不是超脱。灰烬人形的面上浮现出一副怒容,冰冷的杀机随它的舞蹈而流溢,那是针对一切生命的绝灭,它的舞蹈将让世界被污血染作黑红!
“那么,你要成为世界之敌吗?”艾兰迪娅问。
公孙策依然盘膝坐着,面色宁静祥和。他的脑中想着一路以来遭遇的敌人们,那些被他亲手杀死的死者。
“倘若一切有情众生皆尽烧灼,我与恒常之理又有何异?然而泛爱的拯救是灾祸的源泉,有些人的愿望不该实现,无救的恶徒更不应活在尘世中。因而除恶务尽,有罪必罚。我的火焰为焚尽邪恶而存,我的剑刃为护卫众生而铸。此即光荣之破坏,此即荣耀之绝灭,此为必要之恶,无常之魔!”
灰烬人形的样貌随公孙策的话语而变,他起初生出了长而奸诈的“角”,吐露浑浊污秽的言语,那是败坏道行,干扰觉悟的“魔障”,标志破坏的“魔罗”;随后它摇身一变披上了一身铁灰色的铠甲,双手持剑样貌威严,那是守卫二十四天,捍卫正道的“明王”。
但这正气尊贵的形象又与破坏的心意相悖了,那是为守护而生的神灵,于是它又变得稀薄,变得淡然,像一缕无形的烟,一道无色的气,它没有面貌亦无感情,它以他人之悲为悲,以他人之乐为乐。此为他化自在天主,带来坏灭的魔王波旬。
公孙策的思路一时阻滞了,他想不到比这更为适合的形象,但这无形无色之魔岂不正是漠然的“无相”。以他人的情感化作自己的力量,以他人的身躯作为自己的形象,这样的做派与司徒弈又有何异?即使他以为自己所作所为均为正道,然而此等偏颇之手段又何尝不是他人眼中邪魔?
——你终究会成为新一位王者,以自己的世界蹂躏众生,在道路的尽头独自疯嚣。
寂静王临别时的预言在此刻听来真实得令人发寒。莫非他拒绝了王者的邀请一路行走至此,却仍走在行不通的老路上?
公孙策放下焦虑的心情。他静心思索着,长久停滞着,任凭形态不定的灰烬人形在曼荼罗中狰狞舞动,纵使心中的力量纠结堵塞,也绝不轻举妄动。他忽然睁眼望向一旁,艾兰迪娅仍坐在身边,她的胸甲上有圣杯化作的纹章。
公孙策欣喜地笑了,思路中的最后一块碎片在此刻补齐,他想起赤法师死前造出的阎魔天,理解了自己将要行走的路。灰烬人形再度变化,成了威仪庄严的尊者形象,它依然恶行恶相,因为它仍然是魔,惩恶扬善的阎魔。他欠缺的正是这段裁决罪恶之理,他绝无法标榜自我正义而行,而要为众生行使破坏之权柄。
公孙策双手结印,接连变化。无明,独想,苦孽,虚言,威怒,绝恨六印在人形六手中依次复现。他站起身来,大力拍打双手,欣喜的长啸传向四方。
“灭烬恶源,魔神变生。”
“寂相·显现。自在仙外道·阎天魔罗!”
黑夜在这一刻迎来了黎明,第一缕阳光照在灰烬人形的身上。构成躯体的灰烬随晨光而消散,崭新的躯体自破灭的灰中诞生。它身负六臂,各持神通,焦黑的肌肤上道道炎流如血脉般伸张。先前诸多形象的特征依次出现在它的身上,灰烬凝聚为头颅两侧的角,火焰浇铸出黑色的轻甲与劲装,无形无色之气随它的舞蹈而转动,融入曼荼罗中。它的额头上裂开一道缝隙,窥破虚妄的天眼随之生出,看破阻碍思想的所有心魔。
习合的技术造就了它的形体,它是魔罗,是阎魔,是明王,是波旬,更是带来破灭的“大自在天”。三目魔神于火中狂舞,为破坏与绝灭自在讴歌!
公孙策注视着他的成就,他的感悟。六道通神法积聚在魔神身中,他自然而然地掌控了诸多心意之“权柄”,那既为破坏之权能。他发觉自己可以看到那无形的联系了,可以理解身处的世界了,几近于本能的冲动在他的心中嘶吼,想要将自己的感悟随领域散播,延伸到这世界上的每一寸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