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柴草:“赵人?何以偏找赵人呢?”他一边往正厅去,一边琢磨:“难道……王后?”
王后乃是赵人!
赵高眉头皱着:若是如此,只用赵人……亦不合理。
走到半路,想起了,得先归家。母亲亦在征招之列!
到家中,他喊瞎了一只眼的母亲:“阿母,儿背你。”
赵妇坐着不动:“为罪人,可!为奴以侍奉秦王,宁死不从。”
赵高:“…………”他蹲下去,低声道:“阿母,您目盲耳背,腿脚不灵便,必不能选您。”他一脸哀求:“阿母,幼弟尚小,委屈您了。”
明知选不上,此时抗令,非明智之选。
赵妇看向幼子,七八岁的孩童一脸懵懂。
赵高揉了揉赵成的脑袋,再次道:“阿母,儿背着您。”
赵妇附儿子肩头,赵高将母亲背起,而后看向幼弟:“拽着兄长衣襟,莫要乱跑。”
“诺!”
幽暗污糟的甬道,赵高背着身残的母亲,拖拽着年幼的兄弟,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着。
这一片住的赵人极少,直到快到正厅里,才看到其他的赵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桐桐看着外面聚集的人不少,她才起身走了出去。
一看见这些人,桐桐就觉得想找赵人做庖厨,怕是极难。这些人形容狼狈,温饱尚难,能做出什么饭菜?
这里不乏吃用过好东西的人,但他们必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焉能当庖厨用。
倒是绣娘,可选一一。
因此,叫人传话,会刺绣的女子站出来。
赵高探头偷眼去看这位女君,发现其并非如传说中的那般貌丑。
这大胆的视线瞬间便被桐桐捕捉到了,她瞬间看过去。一眼看过去,便看见一张少年的面庞。此子毫无卑谦之态,像极了寒门士子。
桐桐从躬身站着的人群里穿过去,走到这‘士子’面前。
这一瞬,他低下了头,躬身站着。他身后的妇人眼睛瞎了一只,站的极端正。妇人的怀里揽着一个男童,看起来六七岁大小,睁着懵懂的大眼睛,想看又不想看。
桐桐从荷包里取了一个饴果,递给这孩子:“你叫什么?”
妇人猛的将孩子往怀里一揽,前面那少年转过身来,往下一跪:“女君恕罪,家弟乃憨痴之人……不敢污了主人的眼。”
宫中有位一公子,年岁似与小弟相似,便是太子,年岁也不大。莫不是要选为太子与一公子选近侍?
若是进宫,看似泼天富贵,实则不然:去势为阉,哪是人过的日子?
赵高一再叩首:“女君,家弟憨痴……家弟憨痴……”
妇人捂住要说话的幼子的嘴,不叫他说话。
桐桐出声拦了:“莫要误会,谁家子都乃父母之珍宝。”
说着,她亲手将眼前的少年扶起来,“你家幼弟聪慧,并非憨痴之人。你护弟心切……我懂!在赵国为质时,我与太子……便是这般,他护佑于我,我护佑于他。手足相惜,再苦再难……我们熬过来了。生于世间,别管什么处境,有人相扶持,便是人生大幸。”
说着,倒了饴果塞给那孩子:“拿着!你好生幸运,有母亲疼爱,有兄长保护……你会有好运的!”
小孩伸出手,将饴果抓在手里。
那妇人看向桐桐的眼神复杂,对着她微微颔首。
桐桐也跟她点了点头,再逗弄了孩子一下:“你叫什么,还没告诉我呢?”
“赵成!”
“叫甚?”
“赵成。”
桐桐:“……”赵高的弟弟叫赵成!所以,她看向眼前这少年,“你叫?”
“奴赵高,见过女君。”
桐桐:“…………”这是赵高?这是赵高!她上下的打量了一翻,“你读过书?”
“熟《秦律》。”
桐桐:“……”他母亲出身贵族,识文认字。但是,而今这文字,并不完全一样。是秦统一六国之后,才‘书同文’的!
当然了,不是说文字之间毫无关联,毕竟,都乃周王朝诸侯国嘛。
各个诸侯国在原先古文字的基础上,为了凸显自己的政权,更改了字,多是以增添笔画或是简化笔画来‘创新’的!
相比起来,秦国文字更接近西周正统。
赵高的母亲能教给他赵国的文字,可秦国的文字……在这隐宫之中,他是怎么学到的?不仅识字,还敢说熟《秦律》。
这样一个人,很多人都觉得他该是一谄媚之辈。
可就嬴政那个性格,此人若真谄媚,嬴政是不会留在身边的。
若是撇开固有的印象,站在眼前的赵高……真的叫人没有丝毫的恶感:阶下囚,奴婢身,残障固执的母亲,年幼懵懂的弟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