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秋菊爹一心希望女儿赶紧咽气,秋菊娘还算有几分心疼这女儿。
女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她狠心买来的肉蛋等物变着法地给女儿做来,女儿却怎么也吃不下。
如花朵般的年纪便即将枯萎,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日夜守在女儿床榻边上,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
王怀仁也没想到秋菊短短几日已经整个人都瘦脱了形,这奄奄一息的模样也着实可怜,哪还见从前的活泼。
“四公子。”秋菊是起不来床了,只能有气无力地点头当行礼。
“哼!”王怀仁硬起心肠,一声冷哼:“等下姜姑娘提问,你须如实回答,如若欺瞒,你们一家,本公子立即提脚发卖出去!”
秋菊家四口人脸色顿时一白,噤若寒蝉。
还是秋菊反应最快,挣扎着支起半个身子求饶:“四公子,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姑娘。您怎么罚奴婢都成,只求您看在奴婢一直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奴婢的家人。”
断断续续、换了好几口气才把话说完,秋菊漂亮的眼睛中噙满泪水,只可惜王怀仁一概无视:“你这是在跟我讲条件?如若我不肯答应,你就不说实话了?”
“奴婢不敢!”
“哼,我看你敢得很!”王怀仁心头的火气压得久了,一直没处撒,现下见到秋菊,最初的震惊和同情褪去后,一腔怒火便直冲她而来。
姜承轩硬拉着他出去,临走之前冲姜久盈使了个眼色。
“你们三个先出去。”姜久盈支开秋菊的家人,这才开始问话。
“秋菊,你是多大到你们姑娘身边的?”见秋菊十分紧张,一张青白的小脸缩在陈旧的被子里,格外可怜,姜久盈没有直接进入正题,先闲聊几句,让她缓缓。
审讯技巧因人而异,最重要的是从对方口中套出你想要的。
“我八岁上连父母一起被买回王家,然后就分到了七姑娘身边,快八年了。”秋菊一直觉得自己挺幸运的。
她从有记忆时起就身在奴籍,前任家主家道中落,便将他们一家卖出来,既少了嚼用,又有些收入。
一般像他们家这种,两个大人带一个半大丫头加一个吃奶的孩子,是很难卖出去的。只有两个能干活的,却要多养四张嘴。
有好几次,主家人都想将他们拆开卖,如果不是碰到王家心善,说不得他们一家四口早就天各一方,此生不复相见了。
她也是命好,跟王家最小的七姑娘同岁,进了府就分到姑娘身边,从小丫头做起,一步步爬到二等女使的位置。
如无意外,以后跟着姑娘一起出嫁,嫁个有出息的小厮,日后做个管事妈妈就是她全部的奋斗目标。
“那你算是与你家姑娘一起长大的了,你家姑娘对你可好?”姜久盈笑着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两个女使:“这是你忍冬姐姐,桔梗姐姐。她们也是从小跟着我的。”
像高门大户家的公子姑娘,身边跟着的仆从多数都是从小一起长大,能培养出更深厚的感情,伺候起来得心应手,而且家人性命全捏在主家手里,不怕她们以后背主。
“姑娘对奴婢们都极随和的。”秋菊怀念起王怀琪的好,一时有些怔怔的。
“腊梅呢?她对你可好?”
“腊梅姐姐从八岁起我到姑娘身边时,就很看顾我。她见我年纪小,值夜时打瞌睡,还总替我值夜。”秋菊断断续续的诉说越来越低,最终演变成抽泣。
“腊梅姐姐真的没了吗?”朝夕相处的人死了,任谁一时都接受不了。
“是啊,听说死得极惨,头都被打碎了。寻找的人还是通过她身上的衣服认出来的。”姜久盈幽幽叹了口气:“你家姑娘,现在生死未卜啊......”
两人离得不远不近,姜久盈坐在秋菊床边两步的位置,就这忍冬还觉得近,生怕姑娘被过了病气。
这个距离,能让姜久盈看清楚秋菊脸上的微表情,进而判断她说的话,到底有多少水分。
因为秋菊得病这件事本身就透着诡异的巧合。姜久盈从来不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所谓巧合,事实证明,巧合很多都是人为的。
在王怀琪的院子里,姜久盈短暂询问过被看押的粗使仆妇,重点问了秋菊的饮食习惯,她从一开始就没排除过是秋菊有意装病的可能。
平时身体极康健,八年来一次病也没生过,惯爱在夏日贪凉吃冰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就因吃了冰拉起痢来,而且居然还一病不起,眼看着就快不行了。
虽说病来如山倒,但自来山要倒,总是有迹可循的,倒得太快,有违常理。
现在姜久盈问的问题,都是秋菊可以回答,并且没必要撒谎骗人的,她需要先确定秋菊微表情的基准线。
秋菊脸上有明显的愧疚,这本身没有什么奇怪,出于奴婢对主子的忠心,出于生存者对过世者的亏欠。
但是她的表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