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是,让他先返回上一站官驿,察看屠村凶手是否留下痕迹,再赶到上邽来与他们会合。 但后来贺家商队现身,公主和陆惟就知道贺童他们根本没有和章钤碰面,那么章钤很有可能在驿站待了几天,调查无果之后,又会赶往上邽城来,时间上会比他们晚一到两天。 而汝阳侯刘复,按理说,他比陆惟他们更早离开,也应该更先抵达上邽城的。 现在崔千却说刘复根本没到上邽来,难道刘复路上贪玩,又去了别的地方? 以这位刘侯的性子,未尝没有可能。 “此地水深,不妨静观其变。” 公主为这场谈话下了注脚。 窗外,大雪纷飞。 尽管已经过了元宵,这西北仍旧冷得能刮下一层皮。 比起张掖,这里的驿馆条件堪称简陋,公主的床榻甚至不到张掖时的一半大。 睡仍旧是可以睡的,只是人得微微蜷缩起来。 要说这种待遇加上接风宴上的冷饭冷菜,已经足够让公主大发雷霆,直接抬脚走人,再回到京城狠狠告上一状了。 但方良可能也有话说,他为了雪灾四处奔波,连官仓都开了,自己的粮食也拿出来供奉公主,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让公主满意,这种情况下,有口吃的都不错了,的确也不能要求更多。 与其整晚在床上腰酸背痛,公主选择盘腿静坐,闭目养神。 她听着窗外簌簌的雪声,想起寒夜里那些可能吃不饱穿不暖的流民,还有今日方良过来迎接时的情形,几个画面来回闪现,再到今夜宴上崔千的话。 这座上邽城,似乎有些古怪,但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怪在哪里。 陆惟应该也没有答案,否则不会借着晚餐特意把自己请过去,结果赔上一顿光明炙,也没能从公主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启发。 若是自己能说出点线索,陆惟岂不得过来求着她开口? 公主朱唇翘起,笑得有些趣味盎然,这漫漫长夜,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既是这样的条件,睡眠自然不可能深沉到哪里去。 隔天天还没大亮,公主就起身了。 她随便吃了点东西,带着风至出门。 两人行至城下,风至亮明身份,与公主顺利登上城楼。 居高临下,两人很清楚就能看见城墙内外的情形。 城外,官府果然已经开始施粥,一多半的流民排队拿了粥去一旁坐下,小口喝着,另外一些还在排队等着领。 风至遥遥望了一眼,那粥不算浓稠,但也绝对不会稀得像水。 她也是苦出身,入宫时已经记事了,知道这种粥就算是很良心了。 “看来方良没有说谎,说赈灾就当真是在赈灾。” 城内也有施粥点,不过被放进城的流民不多,大都是城内有亲戚,或者被喊去以工代赈修补城墙的,他们领到的粥也要比城外那些流民更稠一些,甚至还有一个额外的馒头。 馒头也是粗粮所制,灰扑扑的,说不上是陈米还是麦麸,总之一看就知道口感绝不会好吃到哪里去。 “再过几日,可能就连那种馒头都拿不出来了。” 说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公主转身。 方良踩着石阶上来,手还时不时扶一下城墙。 他看上去比昨日更憔悴了,目下青黑,嘴唇干裂,衣裳也还是昨天那身。 “方刺史。” “公主殿下。” 方良深深施礼。 “臣昨日忙乱,接风宴时还在处理公务,不得已才假托告病,还请殿下恕罪!” 公主伸手扶他:“方刺史职责所在,不必多言,反是我来得唐突,干扰你的公务了。” 方良苦笑:“其实哪有那么多公务可忙的,说到底就是两字,钱粮!如今大雪成灾,眼看开春播种的农时也要延误,官仓也即将告罄,臣这些天都是在想法子,尽量筹措更多的粮食,起码让城中百姓先度过这道难关再说。您看——” 他指着城外源源不断过来的流民。 “这些人都是秦州附近几县吃不上饭,又无地可种的百姓,再冷下去,这样的人还会越来越多,上邽城容纳也有限,我总不能不顾城中百姓,将他们放进来无所事事,可城中又没有那么多工事可做。” 这位秦州刺史,生生被愁白了头发,寝食难安,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