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黑了。
原本依稀可见的星光被乌云遮蔽,冰冷惨白的灯光虽将医院照得通明却无法带来半点温度,唯有从远处地方吹来的风,窃窃诉说着隐秘的语言。
章文静站在医院的走道上,神色端庄肃穆。在她身旁、走廊尽头的高级VIP病房内,罗家的分支与罗国浩正吵得不可开交,可她——向来以贤妻良母形象示人的章文静,此刻却并没有陪伴在罗国浩的身边,帮助他打压那些迫不及待扑上来想要在罗氏集团上吸骨敲髓的分支们,而是望着窗外越来越黯淡的月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罗澜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出病房的。
“妈……你怎么在这里?”
罗澜望着走廊尽头的章文静,奇怪开口。
于是,在医院中惨白的灯光下,穿着黑色礼裙、戴着黑色手套,脖子上还系着黑色丝巾的章文静转过身来,她那没有被岁月留下侵蚀痕迹的脸庞如她年轻时般轮廓深刻,美得惊心动魄,当她微笑时,那双翡翠绿的眼睛,更是泛着流水般的波光。
——顾盼生辉,说的正是这个模样。
罗澜呼吸一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暗自唾弃自己竟还会被妈妈的美貌迷住。为了掩饰这样的情绪,她快步走到章文静身边,撒娇地揽住章文静的手臂,道:“妈,你在这里做什么?爸爸找你!”
哪怕罗澜心中很看不上罗家一群人为了争权夺利而打破头的模样,可没办法,谁叫罗国浩是她爸呢?她爸既然在意这点蝇头小利,那么她作为女儿,当然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罗国浩被她那些表叔表舅堂叔堂舅气死。可要让她亲身上阵同别人争吵,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于是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章文静,自然而然地向章文静求援。
可是,当罗澜挽住章文静的手臂的同一时刻,一个细小的声音却在她心间微弱发问:为什么一向急爸爸所急的妈妈今天却没有陪在爸爸身边?为什么一向表现得很看重罗家继承权的妈妈,在这种紧要关头却待在走廊上吹冷风?
这样的疑惑与声音太过细微,于是醉心艺术又自持清高的罗澜,像往常的无数次那样,理所当然地忽略了这些细节。
章文静慈爱地看着罗澜,伸手将自己女儿耳畔落下的碎发整了整,嗔道:“多大的姑娘了,怎么还是这么喜欢撒娇?要多注意自己的仪态才行!”
“我知道啦!”罗澜吐了吐舌头,半点不放在心上,毕竟,妈妈怎么可能真的生她的气呢?“对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罗澜话锋一转,“罗拂的电话还是没有打通吗?”
罗澜从来没有叫过罗拂“姐姐”,因为作为茱莉亚音乐学院高材生的她,压根就瞧不上大学肄业的罗拂。
在罗澜看来,就算罗拂钱赚得多又怎么样?难道钱能买来艺术、买来爱、买来美吗?更何况那些钱还是靠游戏公司挣来的!
靠游戏挣钱算什么本事?不过是从一些好逸恶劳的人口袋里将钱哄骗出来而已,跟那些做传|销微商的没什么区别,投机取巧,上不了台面。
亏得爷爷还说她比不上罗拂。她比不上罗拂什么?是比不上罗拂大学肄业?还是比不上罗拂看不懂脸色读不懂空气?又或者是比不上罗拂投机取巧的本领?
将艺术家和满是铜臭的钻营小人放在一块儿,也就爷爷做得出了。就算爷爷要将罗家的继承权交给罗拂又怎么样?她还真不屑接手罗家这烂摊子呢!
想到这里,罗澜对病房里争得脸红脖子粗的罗家众人包括罗国浩在内,都生出隐隐的厌烦来,只不过碍于其中一人是她的生父,不好表现出来而已。
“别提罗拂!”一说到罗拂,原本沉静微笑、满身高贵典雅气质的章文静便皱起了眉,厌恶道,“她倒是胆子大了,连爸妈都敢摆脸色、拉黑名单!现在好了,她爷爷死了,律师宣读遗嘱,结果谁都联系不上她……哼!我倒要看看她最后怎么收场!”
罗澜可有可无地点头。她对罗拂没什么善意,也没什么恶意——事实上,她压根就不在意罗拂,不在意罗家,甚至罗国浩都不怎么在意,于是听到这番话后,她就直接当这个话题结束了,转而问道:“那,妈,在爷爷的葬礼上,外公外婆他们会过来吗?”
章文静一愣,似是从没想过这件事,可很快,她又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道:“当然,他们当然会来。不过你外婆身体不好,要在庄园养病,你外公倒是能腾出空来参加葬礼,顺便好好看看我可爱的女儿。”
罗澜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想到国外那巨大的古堡和那充满历史感的庄园,顿时按捺不住心中的向往之情,道:“妈,我好想外公……要不,我们直接去阿伐利亚将外公接过来吧?”
接人是借口,再去看一看那座美丽的庄园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章文静对自己女儿的心思了如指掌,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在爷爷刚死不到一天就想要去国外庄园游玩观光的罗澜心性凉薄,反而十分心疼自己这个被束缚在这片土地的女儿。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