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了几次?五次!三月你们猜震了几次?十九次!再上个月,二月,又是五次!算上昨晚那一场,开春以来金陵城足足震了三十次!”
三十次?
这个超乎常理的数字,把大家都吓到了,废墟上陷入一片沉默。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咱们金陵啥时候这么震过?会不会果然是真龙翻身哪?”
周围的人,一时都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这是洪熙改元的第一年,正月刚过完,南京便地震频频,坊间传出一个大逆不道的说法:皇上本非真命天子,却窃居帝位,惹得真龙生气。真龙一生气就得翻身,一翻身可不就地震吗?
这谣言的始作俑者是谁?没人说得清楚。反正老百姓就爱怪力乱神,于是这说法不胫而走,连这班衙役,也公然议论起来。
“喀,我看这真龙也是脑壳不灵光,放着北平不去震,折腾咱们金陵干吗。”
“京城早留在这里,哪里会出这么多乱子!”
“话不能这么说,我看哪,不是地方不行,是……”
“兔崽子,一个个嫌脖子痒痒了?都快给我专心干活!”
吴不平一声厉声呵斥,生怕他们说出更离谱的话来。衙役们赶紧停止闲聊,继续埋头干活。
吴不平环顾四周,正要沉心琢磨,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他看向门口,只见从宅院外头晃晃悠悠进来一个人。这人瘦瘦高高,细眉挺鼻,白净得好似一个读书人,可脚步虚浮,双目看着特别迷糊,一脸的惫懒。
“爹,我来了。”
那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那浓浓的酒臭味,来自他袍襟前洇的一大片酒渍,想来是喝多了宿醉未醒。吴不平眉头一挑,闷闷回了一个字:“嗯。”
“妹妹说你早上没吃饭,让我带点新烙的炊饼来。”年轻人在怀里摸了摸,然后拍拍脑袋,“哦,好像忘带了。”
“不妨,我不饿。”吴不平道。周围的衙役们专心收拾着砖瓦,脸上却都露出不加掩饰的轻蔑。
说起来,这也算是金陵一大谈资。吴捕头是个凶人,无论城里的浮浪顽少还是南直隶的悍匪大盗,无不深畏其名。这位连知府老爹都要客气奉茶的奢遮人物,却家门不幸,养出一个废物儿子来。
吴捕头是个鳏夫,膝下有一儿一女,女儿吴玉露今年十五岁,儿子吴定缘今年二十七岁。这个吴定缘脾气乖僻,懒散成性,据说还患有羊角风,时不时就发病什么的,所以至今未曾婚配。这人整天从父亲手里讨钱钞去酗酒、逛窑子,大家私下里都叫他“篾篙子”——竹篾细软,拿去当撑船的长篙,自然是一无是处。虎父生出一个犬子,也是可怜。
应天府看在吴不平的面子上,让吴定缘在快班里做个挂名捕吏。不过这夯货平时从不出现,白吃钱粮。今天要不是知府严令全员出动,只怕还在家酣睡呢。
吴不平也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做了个手势,让他去内院待命。那里除了一具没盛殓的尸体,再没别人。大概吴捕头觉得,宁可让儿子沾点死人晦气,也好过在活人面前丢人现眼。
吴定缘也不忌讳,晃晃悠悠地走去内院。过不多时,里面传来一声呕吐,随即空气里弥散出酸臭的气味。外头的衙役们面面相觑,心想那个混账东西要是吐到御史的尸身上,乱子可大了。
没过多久,一个皂隶匆匆从街上跑过来,道:“吴头儿,吴头儿,府里来的消息,太子进外秦淮河了。”
吴不平“嗯”了一声,当即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不忘冲内院高声喊了一声:“定缘,出来点卯了!”过了一阵,吴定缘才磨磨蹭蹭地走出来,懒懒地斜靠在一处断柱旁,与大部分人保持着距离。
吴不平环视四周,沉声道:“你们这群不省心的东西,一会儿上番,把招子放亮点。这次太子到南京,守备衙门的老爷们下了严令,名册上有役名的,只要没死都得去沿街站岗,从东水关到宫城这段路,一只蚊子都不许放进来。”
衙役们一听还要去上番,无不唉声叹气。吴不平冷笑道:“想偷懒也成,日后流放三千里,路上可以慢慢走!”
看手下都不吭声了,吴不平展开麻纸,开始分派各人的执勤。他第一个点到的,便是自家儿子:“吴定缘,你去守东水关外的扇骨台。”
听到这一声指示,衙役们齐齐吁了一声。
东水关位于南京城的东南方向,建有全城唯一一座船闸码头,乃是南北商贾聚集的繁盛之地。太子的船从长江拐入外秦淮河之后,将系泊于东水关,南京百官在码头迎候入城。
这个扇骨台,毗邻秦淮河东岸,与东水关隔河而对。名字听着风雅,其实只是一个光秃秃的高坡,只因为附近有几户做扇子的人家,才得此名。这里缺少草木遮阳,正午值守会湿热难忍。在所要分配的执勤任务中,实在是个下下签。
吴不平先把自己儿子派在最差的地方值岗,接下来再怎么安排,手下的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了。吴定缘在人群后头打了一个酒嗝,倒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