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定年号为“宣德”。
不过《实录》里特意提过一句:“大行皇帝上宾,外间稍稍有闻时,上未至北京,喧传高照,欲举犯阙,人心讻讻。及上还始定,而京师戒严已久。”
可见在朱瞻基返回之前,京城地面并不太平。无论是“喧传高照”还是“欲举犯阙”,这都是相当严重的行为,尤其是在京师戒严的前提之下,谁有权力和资源搞出这么大动静?《实录》未提,但明眼人都知道。
因为,这件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朱高煦早在永乐年间,就一直蠢蠢欲动,简直要把“谋反”挂在脸上。他不是坑陷大臣——比如解缙即死于他的谗言——就是嘲弄哥哥朱高炽,还私养军队,杀害地方军将。最后连他父亲朱棣都受不了了,将他废为庶人。多亏了朱高炽求情,他才恢复了藩王身份,但被徙封至乐安州,不得出城。
朱高煦的野心并未因此停息,他派自己的儿子朱瞻圻在北京,随时监控京城动静,经常一天送出六七份情报。尤其是朱棣北征之后,他更是派遣了许多党羽潜入京城,看是否有可乘之机。所以当朱棣死于北征时,杨荣如临大敌,秘不发丧,直到太子朱高炽迎到棺椁,方才放心,这正是为了防止朱高煦父子搞出什么小动作来。
后来朱高煦杀了朱瞻圻的母亲,父子失和。朱瞻圻向洪熙皇帝举报朱高煦的种种恶行,而朱高煦也不示弱,亲自跑到北京来,举报朱瞻圻在京城私窥朝廷的恶行——这一对父子,真是够奇葩。洪熙皇帝哭笑不得,说“汝处父子兄弟间,谗构至此,稚子不足诛”,把朱瞻圻远远打发去了凤阳守皇陵,改了老二朱瞻坦为世子。
一年不到,同样的局面又出现了。这一次是天子死在京城,太子远在外地。这一次天赐良机,朱高煦岂会放过,他除了设伏谋害太子之外,自然也得在京城搞出点事情来。
不,不只是京城,朱高煦这一次的篡位动作,比想象中要大得多。整个计划的轮廓,要再等一年才会完全浮出水面。
宣德皇帝即位之后,对这位派兵伏杀自己的叔叔挺好,非但没下旨申饬,反而增加了封赏。他之所以这么做,显然也是意识到了汉王的布局太大,一时不宜动手。先等自己位置坐稳,再清算不迟。
洪熙元年,就在这种诡异的和睦气氛中过去了。到了次年,也就是宣德元年的八月,汉王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惶恐,决定动手了。
他派遣了一个叫枚青的亲信,潜入京城,联络勋臣做内应,结果被英国公张辅给抓起来了。与此同时,汉王不知怎么说服了山东都指挥靳荣,在山东境内拉起一支强悍的队伍,给诸多将领分派官职,大加许诺。更夸张的是,天津、青州、沧州、山西诸都督指挥,也相约举城响应汉王。
倘若这个计划真能搞起来的话,等于是将京城团团包围,说不定真能成事。
可惜这一连串举动,全在宣德皇帝预料之内。在过去的一年里,他就像郑庄公对付弟弟共叔段一样,安静而耐心地等对方主动跳起来,等着汉王“多行不义必自毙”,然后再师出有名,一击而定。
当汉王在乐安州正式打起反旗之后,宣德皇帝终于动了。他御驾亲征,带领京营大军把乐安州团团围住,四周神机铳箭,声震如雷。在这种恐怖的震慑之下,汉王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有一点胜机,主动出城请降。
宣德皇帝指定身边一个叫于谦的年轻御史,历数汉王的罪行。史书记载于谦:“正词崭崭,声色震厉。高煦伏地战栗,称万死。”完美地完成了任务,令宣德皇帝龙颜大悦。这让他接下来的仕途一帆风顺。
不过宣德皇帝并没有杀掉汉王,而是将他们父子带回京城,关在西安门内。但其他参与者就没这么幸运了,被砍头的有六百四十余人,戍边者一千五百余人,编边氓者七百二十人。可想而知,朱高煦叛变的规模有多大。
虽然从现有资料里,我们无从判断朝中重臣有谁参与了这场叛乱。但从京城动静来看,汉王绝不是孤军作战,一定是内外呼应,才有胜算。其中最值得怀疑的,正是太子太保兼礼部尚书吕震。
吕震虽然官运亨通,但性格佞谀倾险,操行无取。他在这场汉王之叛中并未受到什么牵连,但在汉王覆没的稍前时期,突然离奇暴毙。史书上说他去祭祀太庙,在西番僧人那儿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回家之后突然死了,算得上是一件奇事。
汉王这个人,当真是骨子里桀骜不驯。他即使被禁锢在西安门内,依旧没夹起尾巴老实做人。《国朝献征录》里记载了他的结局:有一次,宣德去探望汉王,没想到汉王一伸脚,把他绊了个大马趴。宣德这次可真是气坏了,找来一个三百斤的铜缸,直接把他扣在地上。汉王还不服,试图把大缸举起来。宣德命人在旁边烧起炭火,把汉王硬生生烫死在里面。而汉王的十个儿子,包括朱瞻圻、朱瞻坦、朱瞻域在内,一并处死。
都惨到这份上了,居然还主动作死,只能说汉王真是性情中人,宁可不要性命,也要好好出一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