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时光相处,她知道祸斗不是怪物,她甚至觉得祸斗不是妖,可不是妖还能是什么呢,她不知道。
或许是今夜太长,又或者是五年太短,这时鹿姬才惊讶地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好好看过怀里的祸斗。
殷红的痣,舒朗的眉,清澈的眼眸还有高挺的鼻子和薄唇,有点像妹妹,她真正的妹妹,明明样子和记忆中妹妹的脸截然不同,怎么她偏偏就从祸斗身上看到妹妹的影子了呢,她苦笑出声。
过去五年,似乎只有这一刻,她抛开了世俗的偏见,真正的将目光放在了祸斗身上。
感受到怀里人灼灼的目光,鹿姬对上祸斗的眼神,开口问道:“祸斗,你怕死吗?”
“姐姐,我不明白什么是怕,但我明白什么是死,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死也甘愿的,姐姐想让我死,我就死,姐姐让我活,我才能活。”
被发现偷看的人,反而没有被抓包的心虚,而是理直气壮地迎了上去,语气里还多了一丝兴奋,眼里满是热切和孺慕。
鹿姬愣住了,这样似曾相识的话语,竟然过了八年依然记忆犹新。
原来是她自己一直在骗自己吗,她刻意遗忘的过去,竟然奇迹般的同现在重合了起来,她没想到她过去扔出的一粒石子,竟将现在的她击得溃不成军。
不可理喻,真的不可理喻!
怎么她们总能心安理得的把性命双手奉到别人的手里,怎么她们就理所当然的让别人来决定自己的生死,她们根本就不知道对别人来说她们的性命有多重,从前灵珠是那样,现在祸斗也是那样。
仿佛这一切都在提醒着她,从她杀死灵珠的那一刻起,她就背上了无法洗脱的罪孽。
灵珠一定是恨她的,不然灵珠为什么不肯出现在她的梦里,难道世上要再多一个怨恨她的人吗?鹿姬实在无法想象。
豆大的泪珠从鹿姬的眼眶里掉出来,打在祸斗的脸上,感受到一点湿润的祸斗想再凑近些,却被鹿姬死死捂住了眼睛,拼命摁在地上,祸斗开始还想挣扎几下,但似乎是感受到了鹿姬的异样,她停止了挣扎。
牢房就这样陷入了如同沼泽淤泥般的沉寂,祸斗想开口说些什么,可鹿姬发了狂,她胡乱的哭着,仿佛一场无声的暴风雨。
“姐姐……”
“你不要叫我姐姐,你不是我妹妹!!!”鹿姬嘶吼着。
她歇斯底里的推开了拉着她衣角的祸斗,第一次在清醒的祸斗面前打开了牢门。
“姐姐你……”
话没说完,鹿姬转过身,对上祸斗疑惑不解却完全没有震惊的眼神。
她自嘲地笑道:“哈,你不是一早就知道吗,也是,我怎么瞒得过你,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自欺欺人罢了。呵,我真傻,真把你当成了她来糊弄,竟还以为野兽也会有感情,真以为血脉亲缘就可以束缚住你,我错了,大错特错。但我偏不认输,我就要打个赌,我要赌你输!我以身入局,赌你有感情,赌你会永远记得我!”
说完近乎疯魔般跑了出去,带着如烈火烹油般的决绝,被古井无波的黑暗吞噬。
祸斗想叫住鹿姬,可一个被认作没有情感的怪物,如何叫得住一只意欲扑火的飞蛾呢?
熟悉的疼痛悄悄席卷了全身,祸斗只觉得头痛欲裂,还有心口传来的阵阵钝痛,快把她的心口凿穿了。
“姐姐——”
挽留的话语如温泉氤氲的雾气争先恐后的从喉管喷涌而出,可到嘴边时,又被她生生地扼住,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她有不好的预感。
“哒—哒——”
鹿姬的脚步声在如今略显空荡的地牢里回荡,在暗处餍食的啮齿动物抬头四处张望,嘴里发出窸窣的响音,在确认声音的来源后,倏的钻到更阴暗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