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如昔脚踩自动悬浮车, 与那男人站直的时候高度差不多,此时却只能低头看着伏跪在地的他。
她盯着他低垂的头,沿着黑色工作服上衣敞开的领口看到了一排清晰的条码。
帝国律法规定,奴隶比平民更低一等, 没有人身自由,没有姓氏,不能拥有私人财产, 是隶属于主人的附庸, 可以被主人随意买卖馈赠,甚至虐待杀戮。最初的奴隶来源是罪犯和战俘。只要父母一方是奴隶,所生子女也只能是奴隶,几乎再无翻身的可能。
有许多严苛法令, 束缚限制奴隶的身心, 时刻昭示着奴隶与其他阶层的差别。
奴隶从出生起七日内就必须到出生地的奴隶管理司纹刻条码, 奴隶可以没有名字不知父母, 却必须有主人。
条码就像所有商品一样,有着科学的编码原则,记录奴隶的亲缘关系, 避免配种时因血缘太近产生残次品。倒退几百年这些条码是直接烙印,而现在温和许多, 以一种几乎无痛的激光微雕技术, 将定位芯片和条码纹刻在颈项主动脉附近的肌肤内层,同时外显在皮肤上着色。这样即使烧伤损毁了大部分,也能够凭借先进的科学仪器从剩余的部分辨别奴隶的各种信息。事实上, 除非是奴隶不想活了自己砍断脖子,否则几乎无法破坏这伴随终生刻入血脉的记号,只有死亡才能摆脱奴隶的身份。
律法规定奴隶不能随意使用公共场所的任何福利设施,包括公共交通工具上的座椅。哪怕一辆车厢空空如也,奴隶若想乘车就只能是站着,不能碰触只有平民及以上阶层才能使用的那些设施。
奴隶如果外出务工,一般不得午休。平民每日最高工作时限是八小时,超过这个时间有权索要加班费;而按照帝国律法规定,一般未成年奴隶每日工作十二小时或者成年奴隶每日工作十六小时以上才算超时,当然超时工作的补偿少的可怜,且需要奴隶的主人举证且亲自出面才能追索。
再比如奴隶几乎只能从事最苦最累的体力职业,所得收入完全归主人拥有和支配。奴隶也没有接受常规教育的权力。当然如果主人愿意,送奴隶去学习某种并不需要多高文化水平就可以掌握的手艺,或者是请专人调、教自家奴隶掌握某些低贱的服侍人的方法,就好比是训练宠物学会定点上厕所陪着主人玩游戏一样,纯属私事,无人会干涉指责。
当奴隶遇到了贵族及以上阶层,必须双膝跪地叩首行礼。如果没人主动针对地问话,奴隶一律不得随意开口说话,那属于不知礼仪,亵渎冒犯高阶层的人,将会得到严厉责罚。
所以那奴隶安静地跪着,甚至没有抬头,就像周遭的工具台一样悄无声息,存在感降到最低。
沈臣却紧张地赔笑道:“这奴隶是厂里的工人,按照律法规定是没有午休的。他刚才或许是工作太专注,没能及时向您行礼,安小姐切勿怪罪。”
安如昔压抑着激动的内心,努力控制着冷淡表情,以鸡蛋里挑骨头的模式开启对男主的关注:“为什么这样精致的模型,由一个低贱的奴隶来制作呢?算了,你就说模型多少钱卖吧。”
“这……”沈臣下意识地抹了抹额头因为紧张而生的虚汗,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解释道,“其实那奴隶制作的并不是观赏性模型,而是正在研发的……特别机甲。”
果然,就知道男主不简单。安如昔心怀崇敬,表面却依然维持着反派该有的傲慢态度,讥讽道:“一个奴隶,居然还参与贵司的研发工作?”
沈臣思量片刻,还是如实回答道:“这奴隶天赋极高,某种程度上说,算是家父唯一嫡传最为欣赏的弟子。家父目前身体状况不好,许多构思只能交给弟子们去研发实践。这事情我当初也反对,不过……昨日家父才来看过,应该是对这个奴隶做的试验品相当满意。”
安如昔心想,机甲设计大师沈河按道理应该不缺学徒。沈老先生为何对奴隶出身的男主这样赏识,而且连亲儿子沈臣似乎对男主的才华也是极为信任和推崇的。否则面对她的讥讽,明智的选择当然是顺着贵族的语气贬损奴隶,岔开话题才对。
所以她感兴趣的表情很自然,问道:“真的么?奴隶,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主人是谁?抬起头回答我。”
青峦显然没有想到那个传说中残暴纨绔的安小姐竟对一个卑微奴隶感兴趣,亲自盘问姓名,这往往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事实上稍有些姿色的奴隶,无论男女都有可能引起权贵的兴趣,而且绝对不可能是因为他们的才华。
青峦怀着一种戒备的心态,却也没有忤逆对方的吩咐,规矩地微微抬头规矩地答话:“回禀大人,在下叫青峦,二十岁,主人是工业园附近青山农庄的庄主赵先生。”
青峦的声音清越悠扬,仿佛是古琴余韵,在这空旷的厂房内环绕,让人听了还想再听。他的短发像是有一阵子没有修剪,前额发梢略遮了眼,却藏不住幽深的眸子。他的眼神沉静深邃,小心掩饰着心底的戒备,仿佛深潭不见底映不出悲喜。他鼻梁挺直,双唇很薄,脸庞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