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难吗?我将脑子里会的东西画下来,他们再按照我所说的那样去做,我们就可以共同完成一件伟大的作品。至于你所说的邺国无巧匠,这都是过去,以后就不是了。”
甘鑫眼中有着大大的不信:“你教得会他们?”
“为什么教不会?”郑曲尺觉得荒谬。
这就跟都是高级技工,水平经验都积累在那里,哪还能有谁会看不懂设计图纸?
她本来还不太理解他究竟想问什么,但很快她想到他给路匪们做的那些东西,郑曲尺脑子灵光一闪,忽然好像就明白了。
他估计就是那种特差生吧。
就每个班级里面都是这么几个人,他们跟别人学着同样的知识,人也挺认真的,但最终考核成绩的时候,那就是考得一塌糊涂。
想他都混进“高级班”的墨家了,还能学出这种水平的木工,估计他就是那种怎么学都学不好某一门学科的偏科生吧。
当郑曲尺明白了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她彻底拿捏住了他的弱点。
“难道你什么人都教得会?”甘鑫眼中闪烁过某些不甘心与质疑。
郑曲尺立即转换一种神态,她目光深远而包容,语气充满百世之师的才德高尚:“这世上只有不会教的师傅,没有教不会的徒弟,就如同一句话,因材施教,教人不能全部都一个模式教育,还要从学生的实际情况、個别差异出发,有的放矢地进行有差别的教学,使每个学生都能扬长避短,进而获得最佳的发展。”
她的一番话,令甘鑫多年以来的困惑与自我怀疑,瞬间就茅塞顿开了,也就是通俗的讲话,他悟了。
没错,学不会,不是他的错,都是教他的人根本不会教。
万千人,万千种不同,这人人都能一样的教吗?
这世上既有聪明人,读一遍文章就能记下来的,便就有那种读几遍、几十遍都记不下来的庸才。
甘鑫虽不愿意承认,但是他其实是知道自己就是那种“庸才”。
他求教过许多人,甚至为了学高深的工艺,拜入了墨家门下,他相信勤能补拙,他最终一定可以学有所成。
然而,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墨家教他的东西,他始终都只学了个皮毛,同样的一件东西,他做出来总是比不上其它人。
再坚毅热烈的心态,在这种长久的打击之下,也不免对自己产生怀疑与动摇。
他再问:“对手工笨拙的人,你也能教会?”
“自己的学生,怎么能叫笨呢?无论是哪一种学生,只要他肯学,能认真学,并且能够认真听从我的教导,我自都能让他学成归去。”
郑曲尺义正言辞地说道,她此时完全就是一贤师附体,对自己的某个莫须有的“学生”维护至极,不容别人轻辱。
蓝月、武亮等人见夫人此番唱作俱佳的表现,都默默低下了头,努力控制脸上逐渐变形的表情。
虽然甘鑫之前从未怀疑过郑曲尺的胡说八道,但显然这一次却没有那么轻易相信她了。
自身越在意的事情,就越会谨慎求证。
“你口气倒是大,但你不过十几岁的年龄,伱教过几人?成就过几人?哪怕你打娘胎里学着工活,也比不上那些精练了几十年的老匠师!”
郑曲尺当即一脸不敢苟同,跟她比武,她绝对立马举手投降,但若是与她掰扯道理,那不好意思,她是嘴炮王者。
“一个人的能力与成就,不该简单以年岁来衡量,比如你,你年岁够大了吧,但你的木艺不过了了,而在邺国的工匠数十年都无一人能够打破窘境桎梏,向七国展示自己真正的匠艺水平,但如今你看,是不是情况不一样了?我虽年轻,但是甘鑫,你要相信,这世上就有一种人,他不能以常态眼光来看待认知,你以为呢?”
甘鑫傻愣住了。
他以为呢?
他以为,她说得条条在理,并无差错。
他完全就是一副被她说动了,却还想最后垂死挣扎几下的样子。
郑曲尺看出他的心态,便赶紧又加上一把火:“你是不是不信啊,也对,口说无凭,那咱们来些实际的吧,你觉得我教不会,那不如由你自己来试一试,假如是你当我学生,你最想学哪一种技艺?”
听她这么一说,甘鑫果然一下就精神了,他想了一下,道:“雕刻。”
“哦,是这种吗?”
郑曲尺从腰间拿出她平时闲暇雕出来的作品,一颗象牙木镂雕套球。
这颗不过三寸的象牙木雕球,乍看之下,并无甚稀奇,不如金银一眼光彩夺人,但细看之下,玲珑精致,内含乾坤,才明白它的独特之处。
它是一种多层套球,共有四层,外层为象牙,浮雕着花树人物与亭台楼阁,内里是用香木镂雕的多层,球内套球,薄厚均匀,每一层皆可转动,且每层镂雕都有许多细小星形及圆点状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