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告诉她,蟒蛇与人本不同种类,天生冷血,亦不谙人性,它不吃不喝是准备把肚子腾空之后,便把女子当作食物吃掉。”
元星洲听完,淡白色的唇瓣倏地抿紧成一条直线,幽暗溟冷,两股视线尤有毒。
而郑曲尺正沉浸于心事,根本没注意到那么多。
元星洲在沉默许久之后,才嗓音近乎气笑一般,轻柔得诡异道:“是吗?你认为宇文晟便如这条蟒蛇一般,终有一日也会翻脸不认人,失去人性对你动手对吗?”
郑曲尺依旧没吭声。
显然是默认了。
他像是一口怨气堵住胸腔,颀长的脖子微微前倾,无意识想让自己的气息将她整个人感染成他的所有物,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他不会再伤害你了。”
郑曲尺听了,语气复杂道:“我知道,他现在都死了。”
元星洲并不是那个意思,但也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眉梢间雾蕴出一层难辨真假的病态阴郁:“在他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你缺胳膊少腿,你身上哪一块肉都是完好的吧?”
郑曲尺闻言一噎,她终于察觉到些许不对劲,抬起了头来看向他。
而元星洲眸中当中仿佛在某种特定场合下植入的毒素,在她看来之时,便像那聚拢的雾,来得快,散得亦快,悄无声息。
那张苍白厌世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存在。
“你不懂,他虽然没有刻意伤害过我,但这并不表示我就可以信任他……”
在她的认知当中,一个人可能会为一时兴起而暂时隐藏他的本性与行为,但它却藏不了一辈子,就跟那条蟒蛇一样,它生性便是嗜杀与残忍的冷血动物,女子以人类的想法去看待它,以为只要她与它亲近对它足够好,便可以改变它的本性,让它拥有人类的感情,不会伤害她,可结果呢?
元星洲的确理解不了她对宇文晟的想法,他问她:“你以前与他说过这些话吗?”
郑曲尺愣了一下,然后疑惑道:“我为何要与他说这些?”
“那你为何可以与本世子说这些?”他又问。
郑曲尺想了一下,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或许是世子殿下恰好站在我面前,我又恰好心情不大好,想找人倾诉一下吧。”
元星洲喜欢她此刻露出的迷茫破绽,因为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趁虚而入了。
“那你想听听本殿的看法吗?”
她一双浅褐色眸子像扑扇着翅膀的蝴蝶,缓缓收翼栖息在他散发着奇异香气的妖艳花瓣上,不知危险,不察对方的堕婪蚕食的心思。
“本殿猜,你不信任的,可能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不信他对你的不同吧?”
郑曲尺一怔,紧接着由这句话所掀开的波澜在她瞳仁内不住地荡漾开来。
可元星洲却不满意她这么一点的悸心回馈,他索要是更多的、更多的……
“郑曲尺,你们之间的差距与隔阂,不存在于他,也不存在于你们的身份,而存在于你眼中、你心底,是你为他专门砌了一堵墙,不容许他进来,也不让自己踏出,换了另一个人,哪怕是本世子这个与你刚相识不久的人,你都能够敞开心怀,可对你对你的夫君始终带有一种固执的偏见。”
“我对他……有偏见?”
郑曲尺一面思索着,一面颦眉歪了歪脑袋,追随着他眼中的笃定,似被元星洲言之有物的话,说得都有些自我怀疑了。
他眼中似有两汪蛊惑的漩涡,不动声色引领她敞开心怀:“他不是那一条蟒蛇,你也并非那名女子。”
是啊,她曾经总以那样偏颇的心态去看待宇文晟,恨不得离他远远的,有时候她还会被他眼中的某种阴鸷偏执给吓得毛骨悚然。
为什么会觉得他像蟒蛇呢?
因为蟒蛇是一种永不知餍足的生物,它们哪怕表达喜爱的方式,亦是一种自私而残忍的行为,它们只会对看中的猎物越缠越紧,直到对方因为感到缺氧而窒息,而自己的身子也扭曲成一个死结……
多么可怕啊,想一想,她都感觉自己可能会承受不了如此病态又暗黑的爱。
假如,这是爱的话。
郑曲尺眼神一点一点回归沉寂的平静,她道:“世子殿下,若人心可换人心,那这世上便没有那么多难事了,我若真拿一颗炙热的心去换取他的不同,可最后却发现他根本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元星洲截下她的话,因为她那一颗冷硬的心,而没办法再冷静地当一个操盘手了,他语气有几分迫切道:“你就这么笃定他没有心?假如……他为你长出了一颗心呢?”
想起当初在巨鹿国,他是怎么样一次又一次地护下她、救了她,郑曲尺心中如塞湿棉、又酸又涨又沉,便哑声了,如今人都已经死了,她忽然觉得自己跟元星洲如今谈论这些事情毫无意义。
元星洲发现了,郑曲尺这个人可能天生便缺少情爱那一根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