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诩跟在小黄门身后,仿佛这禁宫是自家后院般闲庭信步。
还未到紫宸殿,就见守义公公守在门口,满面堆笑,“赵公子,陛下和四殿下等着您呐。”
“哦?”赵诩挑眉一笑,“大婚前新嫁娘能见夫婿否?这恐怕于理不合吧?要不公公给我找个帷帽戴上?”
守义公公为难道:“赵公子莫要说笑,还是先入内吧,二位主子可等了有一会了。”
“这么急不可耐么?”意味不明地一笑,赵诩昂首入内,在殿中端端正正地行礼叩首,“学生赵诩拜见陛下,四殿下。”
“起吧。”皇帝声音不高,隐隐带着些疲惫的味道。
赵诩站直身子,垂首看着足尖。
“守义,你也退下吧。”
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宦官宫女们纷纷退了出去,只剩下他们三人在这个空旷寂寥的大殿里。
“赵诩,你恨朕么?”皇帝明知故问。
赵诩抬头,直视他的眼睛,“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学生如何会恨,又如何敢恨?”
一旁的四皇子似乎嗤笑了一声,太过清浅,赵诩无法分辨出他的声音。
“更何况,陛下未将此事搬弄成太后懿旨,对学生如此推心置腹,学生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对君上心生怨怼?”
皇帝被噎了下,竟徐徐笑了,“想不到朕竟给自己找了个如此牙尖嘴利的儿媳。”
赵诩看着皇帝过早苍老的龙颜,不知为何,所有的慌张随之而散,也跟着笑出声来,“泼辣些好持家。”
皇帝朗声笑出来,对一旁的四皇子道:“父皇让你在三个人里选,你自己挑的赵十九,怪不得父皇。”
赵诩这才像刚留意到似的,放肆地打量四皇子好几眼。
四皇子将将敛去眼中的怒意,“谢父皇赐婚,有贤妻如此,何惧大业不成。”
他尚是个半大孩子,嗓音有种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喑哑,见赵诩盯住自己不放,干脆也扬起头看过来——肤白胜雪、瞳色湛蓝、高鼻深目。
赵诩不合时宜地想到前人诗句“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看向四皇子的神情更是玩味。
皇帝适时开口,“朕已决意封四皇
子为肃王,大婚后立即就藩。”
赵诩将视线收回,蹙眉道:“可《世祖训》明确说了,从此后不得再有皇子就藩,均遥领封地,只享有尊荣与赋税。若是有心之人揪住这点不放,恐怕就是陛下也无能为力……”
四皇子淡淡道:“父皇遵太后训导立了三皇兄为皇储,太后体恤父皇对母妃一片哀思,便破例许我就藩,肃州军务仍由安西都护府节制。”
赵诩恍然大悟,四皇子母家回纥部紧挨着安北都护府,距肃州尚远,而安西都护似乎是邓党,表面上看四皇子能独掌一州,可与当年的陇西王、临淄王比,可谓天差地别。
无兵无权的藩王,就算名义上有自己的封地,与富家翁又有何异?
“赵诩,”皇帝缓缓步下玉阶,在他面前五步站定,“宣旨时,朕给过你选择的机会,现下大婚定在十日之后,除去尽心辅佐皇儿,你无路可走。”
赵诩掀起襕衫下摆,直直地跪在他面前,“生儿育女、打理内宅,恕学生无能为力。可若是整顿乾坤、匡扶朝纲,学生万死不辞!”
“由古至今,赵氏满门都是忠臣呐。”皇帝慨叹。
四皇子低低哂笑,“大奸似忠耳。”
“也罢,”皇帝显然对这儿子颇为纵容,对他方才言辞充耳未闻,“春光正好,你二人也用不着去守那男女大防,不如一道去御苑内走走吧。”
“是。”四皇子应了,抓住他衣袖便向外走,“十九郎,随我来。”
赵诩任他拽着,笑道:“殿下慢些,奴家身娇体弱,走不快的。”
四皇子颤了颤,“我单名一个晦字,你可直呼其名或叫我四郎。”
“四殿下,礼不可废。”
二人走到蓬莱阁,轩辕晦挑了一处无人的水榭,松开他负手站着,面上阴沉不已,“你是个聪明人,我便不与你绕圈子了,就在前日,琅琊王下狱了,你可知晓?”
赵诩一愣,也凝重起来,“臣若没记错的话,仿佛三年前金城王以罪判死,削国夺爵。”
轩辕晦点头,“正是,再加上前几日朝会时,频频有人弹劾诸宗室,这不得不让人多想。”
“殿下的意思是,吕氏之祸?”赵诩心头一凛。
“父皇急着让我就藩,哪里
是图谋什么大业,他最怕的就是皇室血脉断绝,我去了肃州,到底天高皇帝远,只要邓氏不撕破脸皮,就能保全我一命。”
“何况从肃州奔去回纥王庭,快马加鞭只需五日功夫。”赵诩若有所思,“可若是殿下娶了我,在与我和离前,那可是注定无后的。”
轩辕晦抬眼看他,嗤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