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信笺许久,轩辕晦还是将它放在袖中,若无其事地回秾李楼去了。
赵诩正低声吩咐着白胡什么,见轩辕晦来了,便打发白胡下去。
“怎么了?我还不能听不成?”轩辕晦难免有些不悦。
赵诩愣了愣,蹙眉看着他。
轩辕晦自觉失礼,却也拉不下面子赔礼,只好闷声在旁边坐了。
赵诩上下打量他,指尖在杯沿摩挲,缓慢却笃定道:“王爷作此语,难不成是怀疑我有事隐瞒?”
轩辕晦抬起眼皮瞥他,一副云淡风轻状,“我与王妃之间,向来从无私隐。”
说罢,他将那信取出,递给赵诩,“你看,我可未拆封。”
赵诩接了那信,一看落款,悠然一笑,“好酸。”
轩辕晦拈了颗青梅,“确实酸。”
赵诩不想细思他为何陡然间开始拈酸吃醋,只拆了信,挑了挑眉。
轩辕晦见他将信复又折了起来,放入袖中,心中霎时五感翻涌,又是愤懑,又是失望,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无奈,便只板着一张脸,看着手中茶盏。
“崔长宁想与你我缔盟。”赵诩缓缓道。
轩辕晦并未抬头,“他?是指博陵崔氏,还是指那邓氏?”
“邓氏。”
“他自己的主意,还是孝恵的主意?”轩辕晦又道。
赵诩瞥他眼,“那你说肃州之事,是你的主张还是我的主张?”
莫名心里一轻,轩辕晦笑道:“自然是你的?”
赵诩侧头,“嗯?”
轩辕晦为他添茶,谄媚道:“因为我什么都听你的。”
赵诩听的颇为受用,缓缓道:“河东八姓已经心不齐了,别的不提,王爷你先前选的那三个……”
轩辕晦摸摸鼻子,“那卢渊怎么选的?总不能站在新帝这头吧?”
赵诩苦笑,“范阳卢氏向来迂腐,既然新帝是太子继位,那便是名正言顺,人家如今早已为了新皇肝脑涂地了,卢渊他父亲便领了尚书右丞的衔。”
轩辕晦不再多话,自太/祖起,如何处理河东士族便成了代代皇帝头疼的问题,在世/祖时,一度甚至撕破面皮,几近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后来仁宗推行士庶合流后,才最终
达到某种微妙的平衡,有了百余年的相安无事。
这么多年来,士族与朝廷的势力此消彼长,皇族极盛之时,士族便抱成一团,安分守己,用一种别样的方式与皇室抗衡,力求自保;而现下皇族分崩离析,世家们也蠢蠢欲动,不甘寂寞起来。
“从龙之功,谁不想要?”赵诩缓缓开口,“前朝我士族鼎盛之时,人杰辈出,有人舌粲莲花,喝退三军;有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有人权倾天下,朝野侧目……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如今的世家子弟怕是想象不出彼时煊赫。与其说枭雄出于乱世,倒不如说,士族兴于乱世。”
轩辕晦放下茶盏,蹙眉看他。
“这天下,眼看着又要乱了,”赵诩微微一笑,与他对视,“殿下你说,诸世家如何能不意动?”
轩辕晦缓缓道:“这天下就如牌九一般,既打乱了重洗,自然人人想摸一副好牌,分上一杯羹。我自己都是如此,如何能怪你们呢?”
这是他第一次承认心中野望。
从前他来肃州,是为了父皇的遗愿,是为了保住轩辕氏的骨血;
后来他营建雅鲁克,乃是为了保住轩辕氏的天下,重复祖辈的荣光;
可是如今,当他最终将和自己的手足兄弟相杀相残,他不得不承认——他想要这个天下。
“若是新帝贤德仁善,这天下殿下你还想要么?”赵诩漫不经心。
轩辕晦苦笑,“若是如此,那我便当真是乱臣贼子了。只是这新帝到底流着邓氏的血,他若是狠不下心,金城王、琅琊王还有我二哥的仇,又有谁去报呢?更何况,父皇的死,真相如何,还说不清楚吧?”
赵诩将崔静笏那信又取了出来,“王爷的意思是?”
“先答应崔长宁,就说新帝不仁,不配为天下主,”他又拂过腕上佛珠,“至于之后……各凭本事罢。记得提醒他,本王是与博陵崔氏合作,与孝惠公主、邓氏均无半点干系,让他勿要多想。”
轩辕晦蓝眸中闪过寒光,“任他沧海桑田、白云苍狗,有一点永不变改——我轩辕晦与邓氏,滔天血仇,势不两立!”
新帝的正庆元年,注定不会太平。
七月十五,中元节那日,长安西市一处客栈
走火,那本就是京中最繁华之处,左近鳞次栉比,又都以土木搭建,一时间火势蔓延开来,竟烧了整整三日,大火都无法停息。
内宫有护城河相隔,倒是无碍,只苦了长安两市、一百零八坊的百姓,辛辛苦苦修葺好的宅子被烧得干干净净、囤积的货物一瞬间化作乌有,昨日还一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