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亲自整肃吏治、清点府库,一时间肃州官场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轩辕晦所展露的雷霆手段,终于让大小官员开始意识到,肃王再不是那个在城门口装哭装晕装吐血的无赖少年,也不再是那个得过且过、惧内庸碌的荒唐王爷。
他亦和他的先祖一样,血里澎湃的是野心,眼中闪烁的是野望。
这日,轩辕晦前去军营练兵,赵诩则带着亲随独往肃州北郊的**幢寺,泡了壶茶,静静等着。
约莫到了午时,才有一辆青纱小车从小路进寺,下来一戴着帷帽的男子,周围伺候的也不敢多问,只往上通秉,直到白苏亲自将人引进禅房。
那人拿下帷帽,纵是见多了大世面的白苏也禁不住怔了怔,不提胡汉混血的王爷,他本以为自家公子已是举世难得的美男子,想不到此人颜如舜华、霞明玉映,容姿更在赵诩之上。
那人进来后也不开口,只定定地凝视赵诩,从头到脚,仿佛想从他身上勘破什么不解之谜来。
赵诩亦并未起身,依旧懒懒地靠着凭几,任凭他打量。
“肃王妃。”那人最终开口了,声音如清泉击石,极其悦耳。
赵诩冷笑,“他不在。”
“哦……”那人若有所思,又道,“颍川赵十九。”
赵诩点头应了,“驸马都尉。”
那人摇头,笑道:“他亦未来。”
赵诩这才起身,拱手道:“长宁兄,久违了!”
此人竟是孝恵长公主的驸马,当前邓党最赤手可热的红人崔静笏!
“扬光兄!”二人谦让着坐定,崔静笏恭维道:“自当年长安一别,转眼已有五载,十九郎雅量高致,风流依旧,让人好生羡慕。”
赵诩也谦逊道:“唉,哪里的话,我早已嫁作他人妇,什么风流雅量,早就是往日云烟。倒是长宁兄,年纪轻轻便行走中枢,又是皇家快婿,这才是叱咤风云,让人艳羡。”
“汲汲营营,身陷虎狼之地,哪里比得上扬光兄高卧东山,潇洒放达?”
赵诩亲自为他添茶,“这茶怕是有些陈了,这泉水也不过寻常山泉,比不得京中香茗,还请长宁兄不弃。”
崔
静笏饮了口,“好茶。”
二人均不再说话,直到赵诩开口,“我听闻邓党将你参与清剿叛军,你绕道来此,难道就无人发觉么?”
“赵十九你消息灵通,我也自有我的办法,”崔静笏放下茶盏,正色道,“我从未有半点与你一较高下之心,做了这劳什子驸马,就算不毁我今生,怕也要毁我身后名声。”
这便是和邓党撇开干系了,赵诩眯着眼睛道:“是么?”
他神情淡淡也在崔静笏意料之中,便摇头道:“我听闻你向河东六姓均发了帖子,除去柳氏,就独独漏了我崔氏……涉及门庭,我自然心中焦急,又想到要解开你我之间的关节,除去我亲自谒见,并无他法,便不请自来了。”
他如此诚恳,赵诩放下一半心防,“既然你坦诚相见,那我也便不兜圈子了。你在邓党三四年,就算你口口声声说你身在曹营心在汉,对轩辕氏一片赤诚,可是王爷会信,肃州众臣会信,天下悠悠众生会信?”
崔静笏苦笑,“这也是我心中所顾虑,可是赵十九,说句实话,你的境况怕也不比我好上多少吧?我是因为做了邓氏的驸马,前路晦暗,可你呢?看起来你是做了皇家的媳妇,与轩辕晦好的蜜里调油,肝胆相照,可帝心难测,就怕你到了最后,夹在宗族与皇族之间,好些不过是勉力维持,进退维谷,坏了……”
他并未再说下去,赵诩合了合眼——他与轩辕晦之间,尽管曾约法三章要互相信任,不可有任何隐瞒,可时日一久,先帝崩逝后,白日社尽在轩辕晦之手,众人对赵诩只是淡淡,不愿以机密告知,轩辕晦也曾为难过此事,可白日社态度坚决,也只能作罢;而河东士族,包括赵诩父亲看来,肃王不过是个可居奇货,赵诩嫁给他也只是权益之举,他日定然拨乱反正,离开后宅,代表士族成为重臣权臣。
白日社是纯然的保皇党,若是能有机会削弱士族,定然不会手软,甚至若是能一举趁乱让士族彻底衰亡,从此皇权至高无上,他们恐怕会立时要了赵诩的性命。
至于士族门阀,皇帝是姓邓还是姓轩辕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谁能让士族长盛不衰,依旧钟鸣鼎食,不食人间烟火,
谁在士族眼中便是真龙天子,轩辕晦做不到,自然有人能做到。
“肃王对我士族,到底如何看?”崔静笏看了看日头。
赵诩知他焦急,也便长话短说,“说出来,恐怕你不信。来肃州五年,我与他极少谈起士族,对于日后士族的安排,他更是不曾说过只言片语。至于他的态度……”
他苦笑,“除去我之外,肃王心腹,尽出寒门。”
“可他当日挑中三人,尽出身上品士族,这又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