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州这厢按兵不动,朝廷却已磨刀霍霍,邓翻云、邓覆雨亲率三十万兵马向着义军所驻蔡州而去。
天启朝已有两百年未在中原动过干戈,一时间河南道子民人心惶惶,纷纷抛家弃舍,四散而逃。
颍川亦在河南道,想起挂冠还乡的父亲,连同名为在乡为祖母守孝,实则被自己拖累归隐的诸位族兄弟,赵诩不由得忧心忡忡。
“我已派白日社前去打听,”轩辕晦安抚道,“何况岳父大人深谋远虑,想来早已有所安排,你大可不必担忧。”
赵诩苦笑,“虽说是这个理,然则父母身在险境,为人子女如何能放下心来?”
“听闻邓翻云已和咱们那位‘张仁宝’打起来了。”轩辕晦引开话题。
“哦?”赵诩挑眉,“这‘张仁宝’可是深得王爷真传?”
轩辕晦笑笑,“这次倒真是个顶好的机会,须知邓氏以军功起家,文治不谈,武功倒还真的不错,咱们终有日要和他们对上,此次作壁上观,却是个难得的知彼的机会。”
“那便恭祝王爷百战不殆了?”赵诩举起茶盏,微微一笑。
蔡州那边的战报时不时传来,今日是邓翻云从侧翼攻去,明日便是张仁宝在一窄小峡谷设伏,后日是邓覆雨挂了免战牌,大后日又是张仁宝派人去烧了邓氏的粮草。
轩辕晦书斋里的烛火常亮着整夜,又见了他案上那张布满记号的河南道舆图,再说蔡州战事他只是做壁上观,怕也只能骗骗无知稚子了。
赵诩所思量的却是另一件事,早在前朝,河东士族便有五姓七望之说,后来历经数次战乱,又有世祖时的两王之乱、仁宗时的士庶合流,颍川钟氏、琅琊王氏连同博陵苏氏早已土崩瓦解,又有吴中周氏无嗣除爵,到了如今,士族望姓唯有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颍川赵氏、闻喜裴氏、太原王氏、荥阳郑氏、襄阳柳氏。
上次赵诩给六姓都投了帖子,现下也纷纷有了回音。
柳俜一早投了邓党,早就身列台阁,位高权重,故而赵诩根本未给柳氏送帖子。
博陵、清河崔氏虽郡望不同,但同为崔姓,向来同气
连枝,对赵诩的明示暗示纷纷表示,尽管心向往之,但无奈山高水远,崔氏子弟来投肃州怕是不易,只好先各自献上千金,待他日肃王进入中原,再入肃王帐下效力。
闻喜裴氏自世祖时与赵氏关系便是极近,便连同王氏、郑氏,一起挑选了些家中懂得些兵法谋略的子弟送来肃州,算算日子,再过半月也就该到了。
死脑筋的卢氏并未回信,可也念在士族间几百年香火情的份上不曾告发。
倒是颍川赵氏自己,赵语是正经的怀了龙嗣的贵妃,赵若凫是正经的国丈,尽管皇帝目前形势不好,可到底还坐在龙椅上,要舍了名正言顺的皇帝去投被废了王位的肃王,所需胆气,绝非常人能有,因而观望者众,来投者稀。
可无论如何,肃王阵营里,赵诩都将是士族之首,他所得的官位直接决定了世家的人心向背。
古往今来,还未有后宅妻妾取得官身,如此看,肃王夫夫和离就在眼前。
就看是谁先提出来。
肃王装聋作哑,多在军营练兵。
肃王妃闭门不出,往常日日均有的倾盖堂议事如今却只有十日一次,赵诩还并不露面,只让人送来红批纸笺,偶然有些盖好了私印的钧旨,可直接出现与重臣接触却极其罕见,更遑论自己提出和离之事了。
于是,众人便将目光投向了沈觅——他追随肃王夫夫最早,又出自白日社,在王妃面前又很说得上话,肃王一党中,无论新旧臣子,均很是服他。
沈觅是看着肃王夫夫到了今日的,对他二人的关系颇为狐疑,他最担心的是,若是二人生出了情愫,那原先的盘算怕要尽数落空……
不管如何,心怀肃州、竭智尽忠的沈大人还是决定分头试探一下,若二人不过情同手足,并未生出什么“比翼双飞、不离不弃”的心思,或是尽管情深如海,却还愿为大业放下私情,那还好说;可若是二人此情不渝,压根插不进别人,那可就难办了。
沈觅先去找了王妃,外边冰天雪地,秾李楼内却燃着银丝碳火,犹如春日。赵诩正站着临帖,远远看去,似是魏碑。
“下官见过王妃。”
沈觅刚要行礼,就被赵诩打断了,“你已有阵子未过来了
,怎么,他们到底忍不住了,让你来探我的口风?”
他侧着脸,眼角微微挑起,倒有些微醺之态,沈觅见案旁有一酒盏,便不知赵诩方才是小酒怡情还是借酒浇愁了。
沈觅迟疑了下,决定单刀直入,“眼看着咱们离起兵也是不远,不知扬光兄想身居何位,下官也好提早造册安排。”
他这话说的巧妙,一是以表字相称,不再用王妃尊号,二是自称下官,寓意赵诩官位定在自己之上,既有探听之意,又有效忠之情,让人听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