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诩领了司徒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带着赵诙沈觅等人绕着肃州城查探了一圈,连着五日都未回王府歇息。
第一日,丈量土地,有主的一一核实,无主却有人耕种的象征性地收些银两便造册登记,无主荒地则让人圈起来以待他日。赵诩未说,可周遭众人却是明白,他这是要效仿之前雅鲁克,再行屯垦之策。
第二日,清点府库,先前轩辕晦已整治过,所有涉嫌贪墨的嫌犯都已用重刑惩治,现下所有掌管银钱税赋的官吏都已换上亲信。
第三日,查点兵器,如今再也不需遮掩,约五六百余名民夫在欧悬处彻夜不歇地赶工,一件件陌刀弓/弩被搬上马车,由专人押运往屯了重兵的雅鲁克。
前三日赵诙还颇为新奇,兴致高昂,可到了第四天,他心绪却陡然低落下来,甚至有意无意落在人群之后,不再如往常般自如地陪在赵诩身侧。
第四日,他们在前往关卡胡市的路上,忽而白苏前来召赵诙,说是司徒让他过去。
赵诙不明所以地上了马车,就见除了赵诩外,沈觅竟也随侍一旁。
见了未来老丈人,赵诙到底有些不自在,向他们一一行了礼,“肃王府掾属赵诙见过赵司徒、沈长史。”
沈觅捋捋胡须,笑着摇头,赵诩却道:“今日这里没有什么司徒长史,只有你的堂兄岳丈。”
赵诙点头称是,忐忑坐下。
赵诩瞥他一眼,“跪下。”
赵诙二话不说,起身后又端端正正地跪下。
赵诩淡淡扫他一眼,“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么?”
他面部表情,似乎是真的懂了怒气,沈觅打圆场道:“司徒……”
赵诩打断他,“他若是不明白自己错在哪了,不仅不配做这个掾属,更不配做我颍川赵氏的子孙!”
短暂的沉默后,赵诙低声道:“我不该过于在意宵小眼光,不该妄自菲薄,更不该因此疏远了兄弟之情……”
沈觅这才明白过来,多半是这几日有些风言风语传到赵诙的耳朵里,无非是赵诩是佞幸,他本人能担此要职也是出于裙带关系云云,“攸之,你糊涂了!”
赵诩叹息道:“你
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还是多向你岳父学学,省的日后被人坑害得体无完肤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沈大人,你先别提点他,让他自己想,不想明白,就别起身了。”
沈觅有些不忍,可见赵诩一副云淡风轻之状,便知劝了也是徒劳,只好端着茶盏在一旁干着急。
赵诙闭上眼,猛然又睁开……
“想明白了?”赵诩凉凉道。
赵诙抿唇,“我错在偏听轻信,给他人可乘之机……更有可能寒了其他士族的心,损了兄长的威望。”
“还不算蠢到无可救药,本身这并不算什么大事,可是呢……”赵诩缓缓放下茶盏,“这意味着我肃州的党、争也已经开始了……”
党、争!
居上位者,最忌讳的便是党、争,他如此直白地点出来,沈觅与赵诙俱是面色一变……
“怎么,这话我说不得么?”赵诩似笑非笑,“白日社与宗室一党,士族一党,来投的将士与谋士一党,肃州原先的臣子一党,事到如今,你们还看不清楚么?”
“属下不曾……”沈觅一慌,起身欲拜,却被赵诩打断。
“沈大人,你地位超然,既有白日社的出身,又在肃州立下汗马功劳,我与王爷都将你视作良师益友,只要你能守住本心,不掺和进去,他们斗得再厉害都奈何不了你。”
“而二十四,不管你想或不想,你早已被认定是士族的人,也便是我的人……会有无数仇雠,伤不了我,便去害你,这一切,你都准备好了么?”
赵诙有些木然,半晌才开口道:“我只是不懂,如今大业未成,怎么就自家人先斗了起来?”
赵诩嗤笑声,“现下可是最好的时机,比起前些年,前路不可谓不光明,而大业未成,所以还有立功的余地,武将们拼死杀敌,文官们蝇营狗苟,不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封侯拜相,遗泽子孙?”
“他们倒是想得好,”赵诙不平道,“现在想起来王妃是家眷了,肃州一穷二白,堂兄在此辛苦筹谋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
赵诩叹了声,“你也不需为我忿忿,到底我领着司徒之职,在肃州依然是一人之下。和你说这番话,只是让你心里有数,日后行事愈加小心些。”
就在这时,一只信鸽从天边飞过,极是乖巧地停在马车窗棂上,轻啄自己的羽毛。
赵诩用手指勾了勾那鸽子的脖颈,方才从竹筒里取出信笺。
“多半是王爷。”沈觅老神在在。
赵诩蹙眉,“总不能出什么事罢?”
他捏着薄薄一张纸笺,一时间竟有些近乡情怯,迟迟不愿打开。
自那日摊牌之后,当夜自己未回秾李楼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