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进帐为赵诩诊治,轩辕晦撑着额头坐着,忽而没头没尾地对狻猊道:“我决意与王妃一同行军。”
赵诩此番如此凶险,轩辕晦再不敢放他一人涉险,狻猊也是理解,却道:“岷州虽已守住,但中军这次折损惨重,王爷预备如何处理。”
“这年余来,征战到哪里,便征兵到哪里,兵源应不是问题。”轩辕晦理了理衣摆,“狻猊,你可还记得咱们刚到肃州的时候,我少不更事,曾经有次要用剑鞘抽你,被王妃拦住了?”
他这么一提,狻猊面上也露出些怀缅之色,“后来王爷与王妃纵马而去,后来买了把西域宝刀赏了属下,二位殿下知遇之恩,属下无一日敢忘。”
“当时我曾与王妃歃血为盟,方才我用的便是当日那把匕首,你说这可是天意?”
他说了这番话,狻猊一开始不明所以,他说完后霎时了悟,单膝跪地道:“属下愿为王爷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轩辕晦抬眼看他,“你跟着我这么些年,因是家生子,就连姓氏都没有,轩辕氏过于贵重,我不便赏赐予你……”
他沉吟半晌,轻声道:“不如你便姓肃罢,肃抒恩。”
狻猊喜极而泣,跪伏在地。
轩辕晦起身,按住他的肩头,“泯州这边就交给你了,至于山南道那里就随张仁宝去,既然王妃信重他,他便生不出什么反心,若他之后另有任用,你就多看顾着山南道一些,你懂我的意思?”
“属下明白!”狻猊,也便是肃抒恩果决道。
轩辕晦扫了眼赵诩的帐子,“守宁我未带来,你让他们备水罢,我要沐浴斋戒。”
国师出来之时,只见轩辕晦正跪在一尊佛像前,却不似在诵经。
“王爷。”
轩辕晦睁开双眼,“我素来不信鬼神,不知今日临时抱了这佛脚,可还来得及。”
国师在他身旁坐下,悠然道:“恭喜王爷,王妃已化险为夷,最多三日便可醒转。”
仿佛松了一口气,轩辕晦向后一倒,干脆盘腿坐着,对国师笑了笑,“多谢国师了。”
国师定定地看着他的脸孔,也低头笑笑,在他身旁席地而坐。
二人均未言语,轩辕晦却觉无比安心,忍不住拍拍国师,“你说我还有多久好活?”
“天机不可泄露。”国师老神在在。
轩辕晦眯着眼睛,“我祖父曾祖父都未活过七十,假使我与他们一般,我与王妃都将活不过四十去。若是如此,如何安排后事,我便得好好筹谋筹谋。”
“王爷本就是千岁,日后还有可能是万岁,不必早早为此悬心。”
轩辕晦扬眉一笑,眼中满是戏谑,“假使方才是国师诳我,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匀命的秘术,王妃脱险,乃是托了国师精湛医术……”
见国师神色不改,他自嘲笑笑,“就算是如此罢,世事无常,谁又当真料得到以后?只是国师,我有些怕了……”
“王爷怕自己太过看重王妃,日后失了分寸?”
轩辕晦垂首不语,“他先前垂危之时,我竟觉得只要他能活下去,就算赵氏成了下个邓氏,哪怕是颍川赵氏一家独大也无关系,你说这可是疯魔了?”
“可毕竟王爷如今回过神来了不是?”
轩辕晦苦笑,“可谁知道日后还会不会遇到旁的事情,让我分寸大乱?说句诛心之论,论谋略论心机论果决,我都不如十九郎,大婚前父皇让我辖制他威慑他施恩于他……可如今看起来,分明是他辖制我威慑我,不断让我承恩。别说是君臣,就算是夫妻,我也奈何他不得。”
国师挑眉笑笑,竟像是年长了几十岁的轩辕晦,“老夫身在方外,红尘中这些男男女女的事情如何懂得?”
“也罢,不提此事,拖一日算一日罢。对了,先前你留给十九郎的兵符,他已给了我,如今看来也未必会派上用场,不如你就把当年册封他的宝册还回来罢?”
国师摇头一笑,“后生话别说的太满,何况那东西赵十九留着就有用了么?不要什么事都拘泥着,你功业定然超过你父皇,到时候想封谁便封谁,何必要那个名正言顺?更何况,恐怕有一日,世人巴不得将你娶过男妻这一段抹去……”
轩辕晦嗤笑一声,“我从前对独孤母妃最大的嫌隙便是,用到人家的时候以腹心相托,眼见用不着了就过河拆桥。哪里算得大丈夫所为?何况我轩辕晦做过的事情
,桩桩件件都无愧于心,欺瞒世人,曲笔史书,我根本不屑。”
经年风霜,他却锐气未减,国师看着既是告慰,又是心疼,最终只叹了声,“惟愿王爷顺心如意。”
赵诩再度醒转,身旁仍是轩辕晦,恍惚间他竟以为还是一年前中毒之时,过了半天,他才回过神来,声音喑哑,“你不是在淮南道?”
轩辕晦端了碗水过来,搂住他喂到他嘴边,“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就少操点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