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半夜发的高烧, 像是突如其来又像是蓄意已久。
太宰尝试了三岁小孩能想到的所有降温办法, 额头贴额头,用毯子捂,灌热水, 喂了不知道从哪个箱子里翻来的药。
但是都没什么效果。
高烧持续不退,借着月光, 我看到体温计上的线飙升到了最高点,再烧下去, 体温计就要爆表了。
真稀奇。
我已经很久没有烧到这种严重的程度了, 哪怕是在极寒的西伯利亚, 也从来没有生病发烧到嗓音都嘶哑的地步。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头重脚轻的状态。
“我没事的,你不用忙了,辛苦你了。”我从飘窗上坐了起来,拍了拍他小小的肩膀,“你睡觉吧,小胖子。”
“我没你胖, 你才是胖子。”太宰撇了撇嘴,肥嘟嘟的脸上难得流露出担忧的情绪, “清溪溪,你这样烧下去, 会烧成傻子的吧,本来就不太聪明的亚子。”
“你为什么就不能说点好话呢?”我拽了拽他的嘴唇,拽成了鸭子嘴的形状,“你这张破嘴, 说点好话会很容易讨女孩子喜欢的,等你长大了,找女朋友就很方便了。”
“找女朋友?”太宰表示很惊讶,“我还需要找女朋友吗?”
“怎么?难道你这么小就决定以后保持独身主义吗?”
成年后的太宰好像确实也没交女朋友,每天卷着绷带到处蹦跶自嗨。
武装侦探社上至最年长的福泽谕吉,下至年纪最小的宫泽贤治,都保持着单身。唯独乱步独树一帜,在二十七岁这年不听劝告的闪婚。
然后又在半年后离了婚。
在外人看来,我们的婚姻像儿戏,来得随意,散得也随意,跟开玩笑似的。
连我本人也一度那么认为。甚至在这场短暂的婚姻里,还充满了彼此的谎言,它离最基本的诚实,差得太远。
没结婚时,乱步去我家里正式求婚,妈妈百般想把日期往后延,嫌弃他不够强壮,嫌弃他孩子气太重,并私下里偷偷跟我吐槽:“他细胳膊细腿的,能做什么啊?能够保护你吗?”
这话被乱步听到了。
他没有像平常人那样假装听不到,而是立刻跳出来抗议:“细胳膊细腿也是顶用的,我一定能保护好清溪溪的!”
妈妈不信,爸爸不信,没人信他,我自己也不信。
他没有异能力,没有体术,没有跑一万米的耐力,踢开门会伤到脚趾,连一袋五十千克的大米都扛不动。
可是他遵守了他的承诺。
他牺牲了年轻的生命,终结了缠绕我半生的噩梦,并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留给了我——栖身之所、代步工具、人际关系、存款,以及最美好的回忆,统统都留给我了。
最后还给了我一个拥抱,用最温柔的方式笑着跟我告了别。
【清溪溪,我去宇宙了,会变成你每天晚上看到的星星。】
……
“独身主义是什么?”太宰歪过头,好奇地问道。
这个词汇远远超出了三岁小孩的理解范围,我尽量用更简单的语言描述:“就是一个人过到老,身边没有别人,自己吃饭,自己睡觉。”
“我不是一个人啊。”太宰摇了摇头,“清溪溪,你不是会一直陪着我么?”
“喂,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一直陪着你?”脑袋虽然沉重得厉害,但太宰的话还是把我逗乐了,“等我们离开这里时,我就要把你还回去了,你还是要一个人住的。”
要是不能把太宰恢复原状,也不知道武装侦探社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不行的。”太宰板起小脸,指着我们现在坐着的飘窗,严肃地说,“像我们这样在躺在一起的人,以后是要结婚的。”
“你在做梦吗?”越说越不像话了,但这胡话又似曾相识。
太宰不服气:“电视上是这么说的。”
我解释:“那是骗小孩的。”
“电视上的也会骗人吗?”
我叹了口气:“到处都有骗人的啊。”
太宰扁了扁嘴:“人长大了就会肮脏吗?”
“不算肮脏,就是累。”
“累什么嘛?”
成年人的崩溃悄无声息,却又要逼自己冷静下来整理情绪。
我不想回答,靠在墙壁上的身体慢慢滑下去,直至平躺下来。
视线里是飘窗外的星空和大海。
“肮脏的大人呐,”他也跟着叹气,“隔壁就有一个,我去叫他来看看你,他好像挺会治病的……呐,你快点好起来吧,清溪溪。”
说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简直不像孩子,像个成年人。
像乱步那样孩子气的成年人,他也叫我清溪溪。
“……嗯。”
我闭上眼睛,疲惫极了,昏昏沉沉的。但我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