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凌微礼貌性笑了笑,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反正已经这样了,除了躺平还能怎样?
在杜老爷眼里,原本面无表情的季凌微,忽然笑了,反倒使人毛骨悚然。
那种笑容,没有一丝一毫真正的情绪。
空洞、冰冷,恰到好处。
像练习过无数次、最终呈现的完美作品。
正常人可能是因为某种情绪而出现笑容,季凌微脸上的笑,是出自一种需要。更像一种本能、一种固定的行为模式,该在什么场合,就做什么场合的事。
杜老爷打了个寒战,清晰意识到一个问题,季凌微,真的是杜景和的好友吗?
季凌微以前从未出现,景和也没提过。
棺材换床一事,季凌微直接从东院出来,自那时起,所有人都信了他的说辞。稍一推敲,疑点颇多。
只要望进那双眼睛,就会下意识生出信赖,相信他的话。
杜老爷身体僵硬,被压制在地上,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
这时他才有机会仔细观察季凌微的眼睛,睫毛浓密,瞳色漆黑,此时没有点灯,在室内看,瞳孔竟隐隐透着血色,昭示不祥。
那双眼睛并不像表面那样温和无害,居高临下看来,带着冷漠的审视意味,以及一点温吞的好奇。
“怨种……”杜老爷想到了当时老和尚做法的时候说的话,他说府中怨气深重,或许有怨种。
怨种是不该来到世界上的婴儿,尚未出世就已经死了。
季凌微的肚子这么大,一定是怀着怨种!
原来他才是真正的祸源!
杜老爷想大声说出真相,让所有人解决祸端。然而他一个字也说不出,身体麻痹,躺在地上,不停哆嗦。
季凌微垂眸看着杜老爷,见他如此狼狈,难免有些关切,正想伸手扶一下杜老爷。
直挺挺的杜老爷居然在地上蠕动,像一条大毛毛虫,拼命往后缩。
季凌微靠近一点,杜老爷就往后缩一点,季凌微再靠近一点,杜老爷再缩一点。
季凌微不疾不徐,杜老爷汗流浃背,牙齿都开始“咯咯”作响。
季凌微不解,杜老爷在害怕什么?
“爹他究竟是什么时候…不能人道的?”
杜展荣脑子很乱,假如只有大哥是爹的孩子,那他和香儿呢?爹又说香儿是杜家的血脉,究竟谁说的是真的?
“我把杏儿赶走,他气得厉害,甚至想休了我。我想有个孩子,就诊出他有问题……”杜夫人回忆起过去的事情,眼中满是怨怼。
“难道是因为杏儿?”杜展荣想不明白。
香儿究竟是谁的女儿?他爹真是陆管家?
“可能是被这个狐狸精吸干了精气吧……”
“母女都是一个德性,只知道勾引男人!”
杜夫人冷笑。
“香儿她没有——”杜展荣辩解。
“没有吗?你爹的眼珠子恨不得黏在她身上……”杜夫人一脸讥嘲。
“你说我为什么一定要让她与景和配冥婚,一定要让她陪葬?再也不把她处理掉,你又多一个小妈!”
“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杜展荣觉得这样的事不可能发生,说着说着语气变弱,他自己也清楚,假如香儿没有配冥婚,假如香儿不是爹的女儿……
爹看中一个貌美的丫鬟,想纳做姨太太,谁又能说什么呢?
“把这药给她吃了,孩子一定不能留!”
“以后你再娶个名门世家的闺秀,孩子跟着你姓杜,也算给杜家传了香火——”
杜老爷听到这样的话,连怨种都顾不得了,嗬嗬喘气,眼珠爆凸。
“毒妇、贱人——”
杜老爷骂不出声,只能做口型。
“妈,如果我不是杜家人,我就不能继承杜家……”杜展荣觉得这样不好。
“不继承家业,你以后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杜夫人抬手就给他一巴掌,“蠢货!你要把你的身世公之于众吗?让你变成一个大笑话?”
“我……”杜展荣迟疑,“我们可以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没有人知道。”
“现在外面世道那么乱,你要去什么地方?你去什么地方不需要钱?”
“我们可以自己挣。”杜展荣一想到自己不是杜家人,就感觉有很多蚂蚁在身上爬,觉得浑身不适,甚至十分恶心。
“自己挣,你要怎么挣?去码头扛大包吗!”
“我不管你怎么想!你就算是死,也必须是杜家的少爷,我不会离开杜家。”杜夫人失望地看了一眼杜展荣。
“妈……”杜展荣十分茫然。
“既然你还叫我一声妈,就好好当我的儿子。你爹年纪大了,早晚会死,到时候杜家的产业都由你来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