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那瑰一门心思在太子身上,见檀道一拂袖而去,她薄薄的眼皮一翻,拈了一枚紫莹莹的葡萄递到太子手上,“殿下。”
虽然以色侍人,她胜在烂漫,宜喜宜嗔的一张小脸,比板板正正的闺阁千金们要有趣多了,太子挺喜欢,命阿那瑰侍立身侧,两个人眼波流转,旁若无人地说着话。
檀济生怕今天要被人看出脸红,特地敷了厚厚一层粉,连带着底气也足了,他捻着美髯,面对座上宾客们或鄙夷、或惊诧的目光,笑得越发如沐春风。
檀济矜持,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善解人意的刘司空替他张嘴了,“太子妃在寺里静养,柔然公主嘛,语言不通,恐怕性情也和我朝女子相左,殿下该纳几位温柔体贴的妃妾啦。”
丈人王孚就在座上,太子哪好意思张嘴说要纳侧室,呵呵笑道:“不急,不急。”
阿那瑰一枚葡萄在指尖,险些掐破了皮,想到赤弟连的鞭子,她浑身都不自在了,“殿下,”她期期艾艾地,“柔然公主什么时候来建康啊?”
太子见这小人儿脸色都变了,茫然地唔一声,“明春,”他关切地问阿那瑰,“怎么,你怕柔然人吗?”
阿那瑰凑到太子耳畔,很认真地说:“殿下,柔然人长得铜铃似的眼睛,血盆似的大口,一张嘴就要咬掉人半个脑袋。”
太子失笑,煞有介事地皱着眉,“果真?你见过柔然人?”
“人们都这么说呀。”阿那瑰睁大了眼睛,“不但如此,他们吃羊肉,喝羊奶,早晚睡在羊圈里,身上臭烘烘的,”她作势小手扇了扇,“哎呀那个味儿。”
太子没把她的蠢话放在心上,转过头去听别人议论漠北的风土人情,因为已经和柔然公主定了婚事,太子面子上还是要维护维护她,“公主是柔然可汗的掌上明珠,锦衣玉食,粗陋是不会的,只怕性子娇惯些。”
阿那瑰那满腔的忿忿不平,险些要溢于言表了。这太子在她看来,也和蠢货无异——她抱着盛满葡萄的琉璃盏,直起腰,嘴唇不易察觉地一撇,做出个鄙薄的表情,“丑八怪。”她悄悄咕哝。
众人谈起朝政的事,阿那瑰渐渐觉得这宴席乏味至极。她把琉璃盏一放,敛裙走出画堂。
她沿着围廊,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轻声呼唤螳螂。
檀道一不见踪迹,阿那瑰大失所望,肩膀一塌,蓬松的脑袋靠在廊柱上,心里嘀嘀咕咕:她穿得这样美丽,歌唱得这般婉转,鬓侧的茶花幽幽吐芳,可竟然没有一个人来赞赏她!太子呢,只顾着吃!说废话!又蠢又聒噪。
她心烦意乱,偏一只流萤被她发间的茶花吸引,围着她忽高忽低地飞。阿那瑰手上没有团扇,脱下一只丝履追着流萤打,被它逃之夭夭,她大怒,把丝履往流萤的反向狠狠一丢,“呸,你们全是丑八怪。”
“谁是丑八怪?”有人翻过栏杆,走上围廊,笑着问她。
阿那瑰讶然回首,见这人穿着黑衣,脚步又轻,全不引人注意。走得近了,他立在纱葛灯笼下,一双眸子闪亮。她的丝履就在他手里。
阿那瑰站起身,她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又不想起在哪里见过。
“谁是丑八怪?”他对阿那瑰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柔然公主是丑八怪?”
阿那瑰听出他话里不怀好意,立即道:“你是丑八怪!”被他那毫不避讳的目光看得一窘,她心里一动,突然想起在市楼见过他,“呸,一穷二白,不入流!”她小嘴一撇,生怕沾上他的穷气,丝履也不要了,转头就走。
薛纨紧走两步拦住她,剑鞘横在面前,他笑得亲切温柔:“你认识柔然公主?”
“不认识。”
薛纨“哦”一声,“你跟太子说,柔然人吃羊肉,睡羊圈,身上都有股膻味?”他凑过去,不经意般在她颈侧一嗅,“就是你身上这个味吗?”
这一句话正戳中了阿那瑰的心病,她对薛纨警惕犹在,却下意识地肩膀一缩,小手飞快掩住衣襟,“我没有!”
她这一脸心虚,薛纨看得清楚,心里更确信了几分。他眼里波光一闪,微微直起身,“原来如此。”柔然可汗被拐带的不是养子,而是养女。见阿那瑰全神戒备,薛纨生怕多说一个字就要吓跑她,他佯作不知,轻笑道:“你干嘛那么讨厌柔然公主?就算她要嫁给太子,也和你没关系呀。”
阿那瑰轻蔑冷哼,脸扭到一边。
薛纨扑哧一笑,说:“你该不是以为太子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吧?”他在阿那瑰耳畔,神神秘秘地说:“别怕,柔然公主来不了的。”
阿那瑰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忍不住就要笑。
薛纨见她笑靥如花,心里痒痒,离得很近了,轻轻往阿那瑰耳朵眼里吹气,“但是嘛,你还是别惦记着太子了。柔然人吃不吃人我不知道,太子可是会杀人的。他最爱杀的,就是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小美人……”
被一个陌生人在耳朵眼里吹气,若换成太子,阿那瑰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