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那瑰把玉佩丢去檀道一床上,径自回了别院。
阿好等人一窝蜂涌上来,羡慕地跟她打听檀府冬至宴上是何等风光,阿那瑰推开她们,独个儿回房。
太子赐她的珍珠还在镜台旁,被烛光照得圆润皎洁。阿那瑰拈起一枚珍珠,又不感兴趣地丢开了。摘了那些累赘的钗环,她只剩一袭宽松的青绢衫袴,在铜镜中仔仔细细地端详自己。
总有一天——她负气地想,你们都要来讨好我,巴结我。
怏怏不乐地上了床,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在敲门。只轻轻敲了两下,没等阿那瑰答应,门就被推开了。阿那瑰坐起身,诧异地看过去,见檀道一大喇喇走了进来。
别院内外寂静无声,大约是三更了。檀道一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夜闯别院是多大的事,还很潇洒地冲阿那瑰笑了笑。按理,在席上阿那瑰屡次扫他的面子,他怎么也要摆几天脸色的,可他这会眼里尽是笑意,柔情万种的。
“你又喝醉啦。”阿那瑰还气着呐,她哼一声,转过身,不想理他。
檀道一并没觉得自己醉,只是脚步有些浮,脸上有些热,莫名地兴奋。他脑子还没糊涂,知道阿那瑰为园子里的事生气,他走过来,不好意思靠近床边,只能站在地上瞅着她,说:“你怎么把我的玉佩都扔了?”
就算她浑身挂满玉佩珍珠,那些人也看不起她。阿那瑰明白了,且知道檀道一和那些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本来就不是我的。”阿那瑰挺着背不看他,又冷又傲,“我不稀罕。”
檀道一热脸贴了冷屁股,有些懊恼。一阵冷风灌进脖子里,他后知后觉,这才想起忘了关门,梦游似的走回去闭了门,低头一看,又发现自己忘了穿外袍,浑身上下就一袭中衣,还在床上揉得发皱了。
他要打醒自己似的,拍了一下脸。手是热的,脸也是热的。
阿那瑰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状,抱膝坐在床上,手指却拨过床帐,悄悄打量着檀道一,见他糊里糊涂的,她没憋住,嘻的一声笑出来。
她一笑,檀道一便松口气。虽然衣衫不整,有些赧然,但来都来了,也不舍得立马转身就走。三更半夜的,他兴致勃勃地说:“我教你写字吧。”
阿那瑰是立志要扬眉吐气的。听到这话,她精神一振,忙不迭点头。靸鞋到了案前,檀道一从身后握住她的手。他少年人,又吃了酒,薄薄一层中衣,抵不过胸膛火热,阿那瑰往前离开他一点,说:“你好热呀。”
“别动。”檀道一揽过她的腰,热热的胸膛贴着她,下巴颏还要搁在她的肩头,懒懒地在她脖子里吐气,“咏梅的诗,比比皆是。”他特意写了一首简单易懂的给她,“中庭一树梅,寒多叶未开。只言花是雪,不悟有香来。这是苏子卿出使匈奴时的诗。”
“听不懂。”阿那瑰乍闻匈奴两个字就要摇头,“不要跟蛮夷有关的。”
跟蛮夷无关的,檀道一也写了几首,阿那瑰似懂非懂,耐心告罄,把纸笔一推,说:“我不想写了。”
檀济把阿那瑰当女儿养,闺房里琴棋书画也样样俱全。檀道一不想走,又拉着她到了琴架后,“那我教你弹琴。”随手把琴弦拨得“铮”一声清鸣,惊得阿那瑰瞌睡虫儿都飞了。
她抓住他的手,没精打采道:“太吵了。”她对琴棋书画又没了兴致,摆摆手就要打发檀道一,“我要睡了,你走吧。”
檀道一今夜不仅耐心好,更是十足的黏人。从背后搂住了阿那瑰不让她走,他安静了一会,软着声音说:“别生气啦,你比她们都好看多了。就算不会写字赋诗,又有什么打紧的?”
被他这一哄,阿那瑰反而委屈了,她转过来,瘪着嘴,眼圈红红的,还执拗地瞪大了眼睛,是个兴师问罪的架势,“她们都看不起我,你也看不起我。”
檀道一有些心虚,“我哪有?”见阿那瑰泫然欲泣,他心又酥了,化了,浑身软绵绵的,连声音也轻了。他捧着她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吐露心事,“我喜欢你的。”
阿那瑰眼睛一弯,还有些委屈巴巴的鼻音,“你喜欢我好看吗?”
檀道一也说不上来。毫不避讳地谈论这个事,他很难为情,含糊其辞、又颇苦恼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他这话完全没说到点子上。阿那瑰本来满心期待,闻言眉毛也耷拉下来了,檀道一还心心念念在孙楚楼没完成的事,探问阿那瑰要不要亲一亲,阿那瑰火冒三丈,一把推开他——喜欢她都喜欢得这样勉强,她更不稀罕了,“不要!”
檀道一在檀府是个唯我独尊的性子,这两天被阿那瑰折磨得有皮没毛,满腔火气和贪念顿时爆发了,“我要。”他不容置疑,制住阿那瑰两只手就亲了过来。阿那瑰连跳带扭,挣脱不开,也就柔软了,温顺了,透过睫毛,看见檀道一微蹙的眉头,含愠的眼睛,是她私心里最喜欢的样子,她又为他的英俊神魂颠倒了,脚一踮,又迎了上去。
檀道一鬼迷心窍了,一闭眼,就想起画舫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