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命人将猎得的巨鹿小心剥下皮来, 略做处理, 次日送去给了皇后。皇后含笑在柔软丰厚的鹿皮上抚摸了一会, 起身来到皇帝处谢恩。皇帝拉着手将她扶起来,在皇后清雅飘逸的裙衫上一打量,笑道:“你怎么也不跟去围猎?既然出来了, 就不要再那么拘束, 不闷么?”
皇后道:“妾骑术不好,在行宫附近转一转,看看风景也就够了。”
左右都悄然退出, 夫妻在静谧的殿内温存了片刻, 皇后提起了闾夫人,“陛下下次围猎带着她吧,她漠北女子,恐怕这几天早手痒了,早晚抱着阿奴骑马遛弯, 也不怕吓着他。”
这趟围猎, 闾夫人随驾,小皇子离不得生母, 也一路颠簸地跟了来,皇后对此颇有微词, 明里暗里抱怨了几次闾夫人性情粗疏,皇帝听得有点烦, 却没表露出来, 只笑道:“他是我的皇儿, 怎么动不动就吓着了?”
皇后勉强一笑,“陛下说的是,妾也是秉着一颗为母的心罢了。”
一对夫妻不欢而散,皇后离去后,皇帝心中触动,在昏昏欲睡的午后,领了两名内侍来到后殿闾夫人的居处,见随风摇曳的郁郁树影下,闾夫人身穿紧袖胡服,丰密的秀发结成一根辫子盘在发顶,正将阿奴抱在怀里,放开马缰,在院子里来回小跑。阿奴乐得咯咯直笑,闾夫人扬起脸来,俏丽的脸上也泛着青春的红晕。
廊檐下侍立着几名柔然婢女,都是英姿飒爽的男装打扮,皇帝只随意瞥了一眼,见为首的那个人脸颊雪白,眉目楚楚,正是阿松。皇帝不由笑着多看了她几眼,走向闾夫人,“想骑马,怎么不跟去伏牛山?”
“陛下。”闾夫人把阿奴交给多须蜜,下了马,用生硬的汉话向皇帝问了安。
闾氏自来了中原,性情便孤僻起来,常年郁郁寡欢,难得有这样笑靥如花的时候,一身骑装,更衬出隆胸蜂腰,皇帝看得心旌荡漾,揽着她的腰柔声道:“我明天带你去伏牛山,嗯?”
闾夫人也不知是听懂没听懂,对皇帝的暧昧低语没甚反应。皇帝美人在怀,眼风还要不断往阿松身上瞥,克制不住起了邪念,对闾夫人咬耳朵道:“你们自家姐妹,不必见外吧?咱们三个一起……”
“陛下说的什么话?”这句暗示闾氏却听懂了,冷笑一声,甩开皇帝的手往殿内去了。皇帝一时有些尴尬,见阿松和婢女们都站在远处逗引小皇子,对这里的情景毫无察觉,皇帝脸色缓和了些,吩咐道:“这庭院里跑不开,抱着阿奴去外头遛一遛,让侍卫们护着。”
皇帝发了话,众人心花怒放,抱着阿奴出了宫门,在伏牛山脚纵马徜徉,林间回荡着一阵阵清脆的笑声。这些宫婢都是年轻的漠北女子,性情爽朗,相貌不俗,引得周围把守的侍卫心不在焉,渐渐围拢过来,对着众女品头论足。
“薛将军。”见薛纨和几名羽林卫骑马经过,侍卫们笑着对薛纨招手,往林间姹紫嫣红的倩影使眼色,“快瞧。”
薛纨摇摇头,并没太大兴致,谁知径自走了两步,身后却空寂无声,回头一看,随行的羽林卫都被柔然女人们绊住了,恋恋不舍地停在原地。薛纨无奈勒马,看向林间时,唇边却不禁含上了一丝微笑。
“快护着小皇子呀。”侍卫们大着胆子互相呼喝,笑着上前,把怀抱阿奴的多须蜜围在中心。阿松悄悄撤了出来,见薛纨拨马前行,她执缰轻叱一声,带着一缕清风擦过薛纨肩头,谁知一根枝丫斜斜地往脸上刺来,阿松猛地往后一仰,松开马缰如落羽般跌落在地上。
“哟。”一声婉转娇啼,阿松眼里隐隐含泪,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她扭头哀怨地看向渐行渐近的薛纨。
薛纨目不斜视,脸色淡淡地越过了她。
阿松狠狠地咬着下唇,瞪了薛纨几眼,挽起被树枝挑开的发髻,她匆匆上马赶了上去,“喂。”
薛纨扯着马缰,离她不远不近地缓缓前行,似感受到阿松愠怒的眸光,他警告意味甚重地瞥了她一眼,“别演戏了——这么多人看着,要是被陛下看到,你想让他剥了我的皮吗?”
阿松不忿地轻哼,“我以为你胆子比天还大呢。”
“还是命比较重要呀。”薛纨笑了笑,疾驰而去。
是夜,皇帝宿在闾夫人处,帝妃二人重修旧好,在帐子里笑语呢喃,宫婢内侍们都含笑避开了。阿松独自在僻远的庑房,推开窗扇,隐隐的松涛夹杂着山涧的流水淙淙,唧唧虫鸣,听得格外真切。
暮春时节,空气里已经有了若有还无的热意。她正扶窗发怔,见忽明忽暗的一点星光在眼前回旋,是流萤。她挥起拂尘,将流萤驱赶开,瞧着那点星光时高时低地飞舞,脑子恍恍惚惚,思绪从柔然到建康,又从皇帝皇后,到赤弟连,车鹿赫。
檀济的祭日是秋天,没有几个月了——谢娘子这会,大概在家里忙着裁嫁衣,绣鸳枕了吧?
丢下拂尘,阿松轻轻开门,拎着一盏灯笼到了马舍,才解下缰绳,听见高声喧哗,几名戎服的年轻人骑马到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