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光院里,张氏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太子妃。
在她旁边捋着福寿的令嘉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提醒她,当年太子娶太子妃时,她还夸过太子至情至性。不过估计提醒了也没用,在张氏眼里,现在阻碍令嘉风光出嫁的太子夫妇二人就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娘,你到我院里,就是为了抱怨这事?”
张氏的絮叨戛然而止,她干咳一声,反问道:“怎么,你的院子我来不得?”
令嘉语含幽怨道:“娘,我明日卯正(早上六点)就要起身梳洗上妆了。”
虽说昏礼是黄昏才举行,但前面的的准备却不少,所以令嘉也不能睡太晚。卯正起身对绝大多数的人来说都不算难,但对日常不过辰中(早上八点),不睁眼的令嘉来说,那真是莫大的折磨。
张氏看女儿一脸痛苦,爱女之心立时又涨了起来,压过了那一点羞意。她拿出一本册子,递给令嘉,吞吞吐吐道:“这是讲阴阳之礼的,你抽空把它看……等等!”
令嘉拿到书立刻就要翻,张氏忙按住她的手,说道:“要你独处时才能看。”
令嘉正要说什么,张氏又打断她道:“你看书时,要碰上什么不懂的,就先放放,明日行礼时,你自会懂的。”
张氏和令嘉对视一眼,张氏起身,若无其事道:“我这里没事了,你也入寝吧!莫要误了明日的婚礼。”
令嘉看着母亲落荒而逃的身影,不禁纳罕,就那些事,至于羞成这样嘛?
她翻了翻手上这本册子,不禁挑了挑眉。
娘一出手,果真都是精品。
有图有文,图里人物形貌勾勒精妙,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名家之作,而文更是难得的才藻艳逸,“屹若孤峰,似嵯峨之挞坎,湛如幽谷,动趑趑之鸡台”、“纵婴婴之声,每闻气促,举摇摇之足,时觉香风”一类语句将那事描绘得生动形象,香艳多彩,却又不落流俗猥琐。
跟这册子一比,她从明炤房中顺来的那些图册都落了下流。
册子不厚,令嘉没一会就翻完了。合上册子,她不禁惋惜,虽然图文并茂,但记得姿势都太过中规中矩,少了几分奇趣,到底还是用作教导之用,太过拘泥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令嘉睡前才嫌弃过那册子,夜里就梦到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还是那条杏树小径,还是那个人,还是那个簪花的动作。
只不过这次有点不同,在她耳边说完话后,那人并没有退离,而是低头,更进一步地含住了她的耳垂。
这个动作太过轻薄了,“贞烈”如令嘉自然要推拒。她刚要动手去推人,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低头一看,猛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双手被麻绳给捆住在了背后,挣脱不得。
令嘉大惊失色,莫非这梦是依着她睡前的心思,要给她个不寻常的玩法?
再抬头去看那人,却发现人已不见。
令嘉茫然四顾,不知何时,周遭竟只剩她一人。
就在这时,她看到她头顶粉红的杏花忽地转白,恍如春日辰光一瞬而过,接着便是纷纷落花,堆在青石板上,好似冬风忽至,卷来三层雪,铺成一片雪地。
令嘉被这情况忽变惊得瞠目不已,虽然知道这是梦,但这梦也太不讲理了吧!
接着梦就告诉她还有更不讲理的,那些杏花铺成的“雪地”一下又转作了货真价实的雪地,森森冷意,入骨三分,北风也应景的呼啸起来。最不讲理的是天地都变了,但令嘉身上轻薄春衫却还在,她手上的那条麻绳也在……
令嘉暗骂一声,蹲下身,瑟瑟发抖起来
好在这梦并没有真的打算把她冻死,一眨眼的功夫,令嘉周遭就出现了一个山洞,还附赠她一个温暖的篝火。
令嘉往篝火走了两步,忽地想起了什么,一个转头。
一个面容模糊的青衣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无声地注视着她,清湛如醇酒的琥珀色眼眸里,情绪晦涩阴冷。
……
令嘉自梦中惊醒,在依旧静谧的黑夜里,她出了好一会神。
怎么突然又梦到那片雪地和那个少年?
隔了这许多年月,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痛苦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安好岁月温柔地模糊,连同那个少年。令嘉分明是不记得那个少年的面容的,但奇异的是,在梦里,他那双眼睛竟是清晰如昨日。
昨日啊……
令嘉心中忽地起了些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