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整座山庄徜徉在一片盛夏的静谧中,依稀听得远处的潮水拍岸声,与草木间的蛐蛐声相和,墨蓝色夜空之上,繁星如织,月亮仅是一团朦胧的柔光,将周围的薄云浅浅染了金色,像缥缈的空中宫殿。
凉风吹拂,不知是谁家院子里的柠檬在悄悄开花。
清新的香气扑面,孟回勉强打起了点精神,透过昏黄的路灯,看向眼前的男人,他一身黑衣,萤火般的灯光,映照出他线条分明的轮廓,神情憔悴,面上倦意难掩,眼睑处覆着暗影,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不过是半个多月没见,她神思涣散,忽然生出恍如隔世之感,又觉得仿佛在一场梦中。
如果他们没有分手,此刻她一定会上前抱住他,投入温暖,充满安全感的避风港湾,只要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想……
孟回立即掐断了这个荒唐的念头,垂落视线,盯着地面,不再看他。
她现在只有自己了。
沉寂也在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复杂晦涩,她本来就瘦,如今更是又清减了许多,仿佛风轻轻一吹就会倒下,他的心口揪疼着,声线极哑,又问了一遍:“你真的要和江献结婚?”
配合调查结束后,他第一时间赶回霏市,刚落地机场,就收到她要和江献联姻的消息,他一开始以为是先前的谣言,但听说江孟两家都开始挑成婚的黄道吉日了,可见并非空穴来风。
他太清楚,婚姻对她而言有着重要而特殊的意义,这么短的时间内,她怎么可能态度骤变,委屈求全地答应嫁给江献?
“回回,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孟回往后退,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抬起眼,眸色无波无澜,表情冷若冰霜,如同在看着一个陌生人,语气听起来也冷淡极了:“关你什么事?”
说完,她转身推开矮木门,走进去。
她丝毫没察觉,在她身后,一层一层的夜色漫上来,男人望着她纤细的背影,眼神一点点地黯淡。
保姆知道她要回来住,特地等在客厅,看她面色苍白,走路发飘,不免担忧地问:“要吃点东西吗?”
孟回摇摇头,上楼去了。
放入浴缸的水自动停止,热意裹上来,涤荡着皮肤,她却感觉一颗心置于荒野,冰天雪地,像是停止了跳动,这些天来,她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表露过真实情绪,一直压着,压着,怎么都找不到发泄口,在某个临界点,反反复复,神经绷紧,直逼崩溃边缘。
孟回把脸埋进水里,体会让人清醒的窒息感。
怎么办,她好像……快撑不住了。
洗完澡,孟回躺在床上,蒲嘉念发来视频邀请,她不想让妹妹发现异样,改成了语音通话。
蒲东了解的消息有限,只跟母女俩说孟岸远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所以她们还蒙在鼓里,蒲嘉念问了她爸爸的情况,孟回模棱两可地回应。
大多数时候都是蒲嘉念在说,孟回安静地听,姐妹两人聊到半夜才挂断。
明明身体不堪重负,累到了极点,孟回并没有睡意,眼睛干涩,含了细沙似的,一闭上就疼,按亮手机,凌晨三点半了,她只好吃了粒褪黑素。
窗户没关,风一涌一涌地吹进来,孟回赤着脚走到窗前,意外地发现楼下,影影绰绰的树影中仍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看起来清寂又落寞。
她以为是幻觉,再细看,确实是他。
他还没走吗?
都这样子了,还有什么意义呢?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孟回抿紧唇线,关好窗,重新躺回床上。
窗帘后的身影一闪而逝,沉寂没有收回目光,定定地凝视着她所在的房间,眸底覆着难以言说的情绪,像火烧后残余的灰烬,夜风路过,卷起地面青绿的叶片,飘远。
手机“嗡嗡”震动,沉寂接通后,那边立即说:“沈先生,据我查到的消息,孟先生目前是病危状态,江献以江家实验室新研发的抗癌药为由头,逼迫孟家二小姐和他结婚。”
沉寂敛眉,深眸如月色下的海面,暗潮汹涌,下颌线淬了寒光般凌厉,他语调淡淡,听起来分明没有半点温度:“我知道了。”
通话结束,向来习惯藏山藏水的他罕见地露出怒色,握紧了手机,手背的青筋清晰显露。
夜空上,悄然划过一颗流星。
也许是药物起了作用,孟回一夜无梦,难得睡到了天色大亮,洗漱好下楼,在保姆的再三劝说下,她勉强喝了半碗紫薯粥,步行来到私人医院。
病房里,孟岸远还没醒,孟昔月一早就过来守着了,听到脚步声,她回头看了孟回一眼,什么都没说,又扭回去,自从上次谈话不欢而散后,这些天她们即使共处一室也是零交流。
孟昔月无法理解,只是结个婚而已,真的比爸爸的命重要吗?!可惜她有心无力,还有些懊悔,要是当初没逃婚多好,如今的局面就不会这么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