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的感情发生变故是事实,孟回再怎么掩饰,始终做不到和沉寂像以前那样浓情蜜意,但对孟岸远来说,沉寂的赴约等同于见家长,尽管一切都和想象中有着极大的出入。
飘着消毒水味的病房,虚弱不堪的身体,说不上体面的面貌和衣着。
这种时候,也顾不上太多了。
孟岸远的注意力都在未来女婿身上,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他吃力地抬了抬手,孟回会意,摇高病床,扶着他坐起来,往腰后塞了个软枕。
沉寂微弯着腰,和他的视线在同一水平线。
孟岸远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些天他在昏睡中陆陆续续地做了很多梦,梦见的大多是已经去往另一个世界的人,他逝世的父亲多次入梦,坐在病床边,什么都不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生命进入了倒计时,恐怕撑不过这个月了,女儿是他最大的牵挂,如果他走了,他的女儿怎么办,谁来保护她?
孟岸远看看女儿,又看看沉寂,露出久违的欣慰之色,确实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最重要的是,这是女儿真心喜欢,选择一起共度余生的男人,他相信她的眼光。
何况以沉寂的能力,足以护女儿周全,这样他就能放心了。
孟岸远笑了笑,瘦削的脸骨相毕露,几乎只剩了一层皮,包着突出的骨节,他手指动了下,孟回掌心轻轻地覆上去,他反手握住,其实不能算握,他没多少力气了,是孟回在配合着他的动作。
孟岸远牵着她,慢慢地,带向沉寂的位置,郑重地交到他手上,模仿着婚礼上的仪式,将女儿托付给他。
沉寂怎会不懂他的用意,心潮起伏,握紧了孟回的手,喉咙似乎含着热炭,此时此刻千言万语都显得过分苍白,于是同样郑重地点点头,向他许下了承诺。
孟回抿紧了唇,泪水就要夺眶而出,硬是被她逼退回去,一颗心乱糟糟的,随即浮现某个可怕的念头,爸爸立好遗嘱,安排好了后事,现在又把她交给沉寂,他是不是就能……安心地去了?
“爸爸,”孟回红了眼,哽咽着轻声说,“您一定要好起来,将来等我结婚了,我还要挽着您的手走完长长的红毯……”
悲从中来,她顿了顿:“我打算生一个女儿,像您爱我那样去爱她……”
她说不下去了。
孟岸远浅色的瞳孔里掠过一抹喜色,暗夜烟火般璀璨,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糯米团子似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朝他跑来,张开小手,奶声奶气地说:“外公,抱抱。”
他错过了女儿5岁之前的成长,成为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以后会有个长着和她相似模样的女孩,甜甜地笑着喊他外公。
想一想就觉得很美好。
只是,他能等到那一天吗?
不舍得离开,更不甘心就这么轻易放弃。
坐了不到半小时,几乎耗尽了孟岸远的体力,药液里有止痛安眠的成分,哪怕他再怎么强撑精神,还是抵不过,靠着床头睡着了,呼吸仍是细细的。
沉寂帮忙扶着他躺回去,掖好被角,跟在孟回身后,虚掩着门出去了。
今晚月色很好,繁星满天,吹来的风凉丝丝的,树叶“沙沙”作响,时间的流逝好像变得慢了下来。
“回回,对不起。”沉寂出声打破沉默。
孟回知道他为什么道歉,也不领情他在爸爸面前配合她演戏,定定地望向前方,眸中倒映着城市的繁华夜景,可她的情绪是一片虚空,语调淡淡:“你没必要跟我道歉。”
她疏离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让沉寂心口骤疼,默然半晌,待那疼意勉强消退些许,他再次开口:“药的事,你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孟回一点都不意外他知情江献以抗癌药相逼她结婚的事,从他出现在江家,站在家人的对立面,站在孤立无援的她身边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不可能置身事外。
无法否认,他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有他在,事情会好办很多。
同时,她又为生出这样的念头,深深地唾弃自己。
然而她已穷途末路,没有别的选择了。
生死面前,所谓的骄傲、尊严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用有心理负担,”沉寂看出她心中所想,深眸光影交错,低声道,“就当做是,我对你的补偿吧。”
“你没有欠我什么。”孟回说。
他们的恋爱本就是两情相悦,即使落得分开的结局,也不存在谁亏欠了谁。
“那这次你先欠着,以后再还。”
天边的满月糊成了一团柔光,孟回咬了下舌尖,月亮重新变得清晰,她扶住栏杆,轻“嗯”了声。
沉寂看她一副摇摇欲坠,又要强装平静的模样,按捺住拥她入怀的冲动:“那我先走了。”
沉寂离开后,孟回调整好情绪,回了病房。
一抹身影从走廊尽头走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