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北魏延昌三年正月。
日光清寒,北风刮骨。
本应在安阳县中欢庆元宵灯节的一些人,却已结成长长的车队,在这路上行进了七八日,出现在了临河县附近的官道上。
阴家的八辆马车位于整个车队中段靠前的位置。
车队之中,乔家排在最前方,阴家位次在乔家之后,两家这一路难免起了些龃龉。其实谁家也不想居前打头,一旦路上遭遇山匪路寇,必然是车队靠前的先遭殃。
毕竟如今已经不是当年孝文帝在位时的海晏河清,文治兴盛的光景,而是战乱频频,起义不断的宣武帝在位期间。
就在去年,临近安阳县的相州又起了兵灾。
竟是州郡的郡兵们的兵饷已经拖延近两年没能发下来,加上去年夏时遭了洪灾,本就贫困的郡兵以及府兵便一不做二不休,趁秋收之后十月中旬的深夜,便直接伙同城外太行山上的匪徒,里应外合之下,纵火火烧了位于西城坊市的官衙和市坊司,趁乱抢粮便径直逃往了太行山。
此事一经发生,附近乡县里人心惶惶。县城里富贵人家出门必定伴有成队的家兵扈从出行,稍偏的村落亦有自发的乡民在村中巡视。
因此便有了安阳县里几户人家聚集一起西迁的事情来。
而阴家人口不多,也就只有两位幼主,余下便是仆从与众护卫而已。
这居中的马车并不小,车厢的前后左右处皆有卷帘与厚厚的棉帘,遮蔽这天气中凛冽刺骨的寒凉。马车前方把手正拉靠在两匹杂色牝马上,两位护卫一左一右居前驾驭马车。
马车中。
“女郎!女郎!该醒了,等会快到临河县了。”雪兰拿手轻拍了拍在软塌上陷入昏睡的娇小女郎。
但见这塌上女郎,身量娇小玲珑,盈盈可掬。
看那绣满珍奇花草纹样的云锦绣枕上是叠叠的如云雾铺散的青丝,再看是远山氤氲朦胧汇聚的眉目,琼鼻细挺,芳唇含馥。
车内烛火摇曳生姿,缠缠绵绵的晕黄光线,正正映照出榻上女郎的精致纤巧,不似凡人般的灵秀之态。
观这等姿容的美人卧睡,但却是柳眉紧锁。
一旁的雪兰只能看见自家女郎的口中呓语不断,但并不能听清楚内容,猜测着女郎这是睡久,被魇着了。
雪兰忙取出凉膏放在女郎鼻下,再轻拍呼唤着。
好一会,这床上的女郎突然一阵地喘息加重。
“嘶……我这是,这是……”小女郎突地一睁眼,口中呢喃,一双大大的杏眸中满是不敢置信。
阴明月睁开眼睛就直直地盯着眼前熟悉的侍女,是雪兰。
她不由得再转头,就看见一旁看顾炉子的芳兰,不由得神情一恍,两行清泪就这么直坠坠顺着她柔美的脸庞滴落。
雪兰见此情形,忙拿出帕子给阴明月拭泪,道:“女郎,您可是梦到不好东西了。快别想了,梦里的都是假的,不值得伤心难过。”
阴明月此时神情恍惚!
她只觉得浑身已是深坠地狱烈火中,满身的绫罗沾满刺眼的火光,细腻皮肉已不再白皙如玉,灼烫的痛撕心裂肺从自己全身的骨头缝里汹涌澎湃似江边大浪般铺天盖地把她扑倒,她毫无反抗之力地躺在冰凉的汉白玉铺就的宫殿地面上,肢体破碎,浑身焦黑!
痛苦!痛苦地已经毫无知觉!
身坠虚无,死后转圜!
她都不敢相信眼前所见都是真的,她阴明月竟然能同凤凰般涅槃重获新生了。
可她目力所及却那么真切极了!
她拼命地压抑住内心的颤抖,一把用力地握住贴着离她极近的雪兰的手,是一如既往的温软熨。
就连芳兰守在灯烛边的影子也是清晰极了!
阴明月这才确定她真的重新回来了。
她回到了自己十一岁的这年,正是一切开始的时候,这正是西去洛阳的路上。
既然还在马车上,说明还没到临河县的渡口。
想到这里,她心口不住地突突两下,这意味着什么,没有谁比她更清楚!
她赶紧问向雪兰:“雪兰,我们这是快到哪了?”
阴明月不知道她此时的眼睛里尽是山林里饿了百日后择人而噬的欲望,离着雪兰的脸近极了。
雪兰吓得愣在当场,她只觉得自己的双手忽得被眼前的女郎紧紧地禁锢着。
阴明月看着眼前的雪兰笑脸突变惨白,停顿了下,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失控了。
她请放开手上的力道,轻吐了口气,脸上习惯性地换上了往日最惯用的人畜无害的笑容,问出她此时最想知道的事情:“雪兰,还没有到临河县,对吧?”
雪兰赶紧跪立一旁,轻声回道:“回女郎,待会就要到临河县了。”
她只觉得自家女郎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了。
不过,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