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徐远林的小道消息是准确的,那天上课的时候但凡听见哪一个班突然传来欢呼声,大家心里都知道是那个班切切实实地听到了这个好消息,然后和旁边的人相视一笑。时间是下周四,所以大家有充分的时间决定那天要带什么吃的,要玩什么游戏,有足够充足的时间来憧憬高中难得的集体休闲时光。
对沈知安来说或许还有一件好消息,这周末爸爸就从边城回来了,按照惯例,爸爸回来的那个周末,是沈知安和爸爸两个人的城市冒险。去找这个城市的陌生角落,去吃榜上有名的百年老店,凌晨一点开车在空旷的郊区兜风,从天窗探出头,风把头发吹得乱七八糟,灌进身体里,或是说走就走去海边吹海风,等日出。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刻,是放飞灵魂的自由时刻,是摆脱地心引力的奇妙时空。
沈明诚和夏安做事风格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一个流浪的画家,一个精明的商人。小时候沈知安常听叔叔阿姨们说想不到他们两个会成为一家人。作为这段感情的“旁观者”,沈知安要承认父母真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没有相似点,人生节奏也不相同,走到一起实在是难以想象,或许离婚才是现实的结局。
这周末的计划爸爸没有提前和沈知安说,只是打电话让她收拾好东西。听沈知安说最近周末有在和张阿姨一起烤面包,周五晚上两个人先去逛了超市,走走停停,买了很多零食和沈知安感兴趣的面团需要的材料。尽管沈知安是零食放在家里会忘记吃的人,爸爸说有胃病还是少食多餐比较好。
父女俩是周六下午出发的,爸爸的车开了很久,天色慢慢暗下来,慢慢黑得只剩下车灯,这条路好像要拐很多个弯,好像是条上山的路。爸爸絮絮叨叨说了自己旅途上的很多故事,每个地方的人有不同的性格,天色已经黑得全了,沈知安趴在后座开始昏昏欲睡。不知道哪个瞬间,哪个角度,沈知安看着爸爸握方向盘的手戴了戒指。爸爸是从来不戴首饰的人。沈知安闭上眼睛。精神敏感的人常常有一种天赋,能靠一句话一个动作一件反常的小事,推断出小说故事情节的发展走向。
那一刻很奇怪地,沈知安感到难过,眼泪是下意识的反应,消失在没有光线的后座里。车内的仪表盘亮着那点微微的光。爸爸没有察觉,还在分享路上遇到的福城人的奇怪经历。
“睡着啦?”没有听见沈知安的回应,爸爸后知后觉地问道。
沈知安不动声响的擦掉眼泪,决定装睡。
没有得到回答的爸爸,在黑暗中叹了一口气。沈知安听见了。无尽漫长的需要理智的黑暗里,爸爸认为此刻自己是孤身一人。
擦掉的眼泪还是会自己流下来,这条盘山公路太长,沈知安想起这个家庭最开始的样子,也是令人羡慕的美满家庭,只是后来满目疮痍,父母选择藏起伤痕,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人给沈知安时间,也没有人给她选择权,更没有人认真去弄明白她,抑或是装作觉得她什么都不懂。想着想着,沈知安居然在这样极度的彷徨中睡了一段路程。再睁眼是被爸爸叫醒。
沈明诚带她来了一个寺庙,香火很旺,因为夜晚的降临,行人很少。点了三根香拿在手里,沈知安和爸爸拾阶而上。寺庙很静,两个人还是像往常一样不紧不慢地聊着天。到了寺庙顶点,爸爸到旁边去买香火油灯,沈知安就在原地等他。面前的寺庙开着金黄的灯,沈知安顺着石梯往上看,还有几个人在礼佛。
佛啊,真的能保佑来这里的所有人吗?沈知安看着虔诚的背影,每个人守着每个人心里的愿望。
转身想吹吹风,猝不及防地,在这寂寂夜空里,远处满城灯火撞进眼眸,星星点点金黄色的蜿蜒至山下。虽然她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偶尔还是会这样,被这极度的繁华迷住眼。人类的文明啊,灿烂如一树生生不息的繁花。世人匆匆忙忙,慌慌张张地过着每一天,沈知安目之所及的那片光影里,总有人在努力地活着,有人幸福,有人痛苦,有人卓越,有人庸碌。众生百态,这世界是个兵荒马乱的战场。沈知安想到这突然就释然了一点。
捐完香火,沈知安跟着爸爸去拜了她并不知道名字的神。两个人下山,在山脚一家素斋店吃了一碗素面。沈知安或许在等待,或许只是不想打破这一天的平静。总之,爸爸没有开口。
回到家的时候月上中天,沈知安回头看到爸爸的车掉头离开。
周日沈知安没来得及和张阿姨一起做面包。爸妈就沈知安出国学习这件事大吵一架。
夏安告诉沈知安:“你爸爸要结婚了。”新的家庭意味着要被分去注意力,更何况沈明诚的工作时间本就不稳定,她一个人在国内妈妈是不会放心的。
妈妈很激动但态度也很坚决。
沈知安知道妈妈是为自己好,只是需要多一点时间,她只是不知道,前路茫茫。
周一早晨正在早读的时候,朱燕敲了敲沈知安的桌子,说想要和她聊聊,沈知安跟着她到了走廊上。
各班读书的声音嘈杂地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