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一弯上弦月缓缓升起。
夜色中的陈州城,万籁静寂,只能偶尔听到一两声被惊起的飞鸟发出的鸣叫声。
小门深巷里,春到芳草,人闲清昼。
荷花披着衣服斜坐在软榻上,手里拿着袁轻舟写的信。
这三年,她与袁轻舟经常通信,如同笔友。
只是苦了香儿的哥哥四水,经常陈州汴京两地跑。有时是为了她送药,有时是送信。
放下信,她轻咳了几声。
今天值夜的冬雪立时关切地道:“娘子要喝点水吗?”
荷花摇了摇头,“你且去睡,我还会再看会书!”她看书时不喜欢有人在旁边打扰。
夜晚一个人,对着星河与一盏烛光,是何等的惬意啊。
冬雪下去了。
荷花闭着眼,听着夜晚的风声。
这南风晃悠飘荡,映着天际的一轮弦月,照着沙河两岸变成青黛色。
碧波泛起涟漪,荡漾在舟船浆下。
一叶帆船,自汴京出发,向南而去。一路穿过繁华的城市与静谧的乡村,朝着陈州城缓缓驶来。
暮春时节,田野一片青绿。
有人站在船前,负手而立。
陈州的夜,静悄悄地。
可是位于城东的码头处,却是热闹非凡。有带着行囊神色匆匆的商人,有不停装卸货物的苦力挑夫,还有手持棍棒维持治安的衙役。
衙役们见到来了一辆陌生的帆船,不免多注意了几分,见到这船上只是下来了读书人,便将注意力转到了其他方面。
这是陈州城的一处奇异。
别的州城,衙役与苦力们是对立的。而在陈州,却和睦相处,衙役们甚至会因为别州县来的人欺负苦力而与外人发生争执!
用衙役们的话来说,这些苦力是给我们挣钱的,我们可以欺负,你们谁都不能欺负。
这几年,衙役们在陈州的地位日渐高涨,收入也是直线上升。
人有钱了,就知道廉耻了。以往那些欺男霸女欺负百姓的事情,再也无人愿意干。
挣不了几个钱,还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何苦来?
还不如像现在,一个皂头承包一个地段,然后把手下的衙役派出去看场子。
挣的钱,比抢老百姓的更多。而且走在大街上没人骂,到处是夸赞声。甚至一到年节,商户们争抢着给皂头们送钱送物送衣,美其名曰:慰问!
人都是要脸的啊!
从帆船下来的人站在码头上看了一会,而后就朝前走。
这些人仿佛对陈州城极为熟悉,在城里七拐八拐的,就找着了一间客栈。
“就在这里住下!”领头的人抬头看着三川客栈四个字,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客栈前点着两盏大红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出一片暖暖的红光。
借着灯笼的光芒,可以隐约看到这人的容貌。
已关了门,缩在门后睡觉的小伙计被敲门声惊醒,不情愿地打开门后。
先是吃了一惊,而后揉了揉眼睛:“俺的娘!……这是?这是?天老爷!这是状元公啊!”小伙计一声大叫,猛地跳到了袁轻舟面前,满脸的谄媚,“状元公,您老又回来了?哎呦,快请进,我马上去给状元公烧水!住店?没问题!状元公想住多久就多久?……住哪间?当然是以前状元公您住过的那间……我的天呢,快掐掐我,这真是状元公?”小伙计一边围着袁轻舟乱转,一边大声嚷着招呼店里的人,若是他有一只尾巴的话,只怕此时也会摇得如同风扇了。
袁轻舟莞尔一笑,身后的随从赏给小伙计一块银锭。
小伙计一把接住,而后笑眯眯地放进了袖中,“状元公,您这边走!”
月色洒遍客栈,如同一层清凉的薄雾。
借着小伙计手中灯笼的光芒,袁轻舟望着一截栏杆。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他的声音极低,轻的如同呢喃。
翦翦轻风,院中石榴树轻摇,明月筛过石榴树的绿叶,将栏杆映照的斑驳一片。
一弯残月如帘钩。
有笑容悄悄浮起,挂起在唇角。
星河浩瀚,人间寂静。
这场春梦,也不知几人沉醉!
……
早晨,荷花是在被口水洗面中惊醒。
一睁眼,却见到顾成的女儿正爬在床的内侧,正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自己。
“三儿,这么早就醒了?”荷花揽过三儿,在她脸上轻轻亲了一口,而后坐起了身子。
三儿被小姑亲了,高兴的一个劲的摆手。
几个丫鬟上前服侍着荷花穿衣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