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院儿里,石佳氏打扮精致、巧笑倩兮,挽住弘晓的胳膊往屋里走,一个眼风扫向贴身大丫鬟,那姑娘便将众人都带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路明在院中石凳上坐着,摘下大拇指上的戒指,哈了口气,用绢子不紧不慢地擦着。
石佳氏的大丫鬟对他福了福,谄笑道:“多谢谙达替我们主子美言。”
路明连眼皮都没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可什么都没说,是王爷自个儿要来的。你先别忙着谢我,过会子里头闹出什么动静来,你别跟我拼命才是。”
“哟,谙达说笑呢?王爷头一遭来东院儿留宿,能闹出什么动静来啊?若有,也是和合欢好的动静啊!”说着抿嘴儿乐了。
路明擦完戒指,又擦佩刀,只是随她笑,不再言语。
里头确实没什么动静,弘晓一进门,就笑着问:“你做了什么手脚?自己说出来,我不罚你。”
石佳氏慌忙跪下喊冤,“妾身什么都没做啊!王爷明鉴啊!”
弘晓坐定,俯视着她,“别喊,宣扬出去对你不好,也让本王丢脸。说吧!说了,我饶你。不说,休怪我心狠。”
石佳氏呜咽起来,却不敢大声,“妾身冤枉啊!妾身当真什么都没做啊!”
“想不起来了?好,那便跪着想,本王今夜就在此陪着你,几时想起了几时说。若一夜都想不起来,明日便到宗人府的大牢里想。”
丑时,弘晓从屋里出来,快步往外走,路明一个激灵坐起,急忙跟上去。
几个丫鬟纳罕,试探着敲门,“福晋,可要奴才进来——”
“哐啷”——里头扔出一个花瓶来,石佳氏歇斯底里喊道:“滚!”
早请安时,弘晓将石佳氏毒害小阿哥、陷害芷菸一事原原本本告诉母亲,老王妃鲜见的动了怒,将石佳氏一通好骂,稳了稳心神,又道:“此事依你的主意处置,只是……家丑不可外扬,须得顾全怡王府的面子才是。”
弘晓道:“儿子知道分寸,只是……”
老王妃叹道:“只是委屈了芷菸那孩子,她素来不争不抢,却总是为咱们母子所累,甘珠儿,你要好好安慰她才是。”
母亲这话已经分明,芷菸是为他们母子所累,自然要归咎于他们母子,可这怡王府中,母亲为长,他为尊,长者尊者的过失也该是旁人的过失,芷菸之祸又能归咎于谁呢?
归咎于命途多舛罢了。
最终此事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弘晓寻了个东院奴才手脚不干净,主子教导无方的错处,罚了石佳氏三个月的月例。
孩子出喜比大人好得快,半月便痊愈了。乳母说“孩子病一次长一个心眼子”,这话不错,原本坐都坐不稳当,病好之后没几日就能爬了,再不愿在悠车里躺着,吃饱喝足了就要在炕上爬,谁一拍手,就笑着朝谁爬过去,也不爱叫人抱,又朝另一个新鲜声音爬过去。虽有乳母和两个丫鬟伺候着,李佳氏却放不开手,较之从前更忙。
芷菸拖了二十几日才好,精神头却比病前足些,应是薛太医给调理得当的缘故。芷菸愈后变成了个闲人,除了每日必做的事,再无杂事。是以过了八月十五,天气渐凉,便张罗着给“乐善堂”修缮一番。
主意是弘晓拿的,差事却落在芷菸头上,只因万寿节过后,皇帝便带着宗亲贵胄去木兰围场秋猎去了。
此次石佳氏、徐氏、马氏随行,芷菸托病留在家中。
弘晓软磨硬泡了几日,极尽撒赖之能事,芷菸却软硬不吃,就说身体不适,伺候不了。
弘晓委屈道:“我几时要你伺候了?你同我去,我才安心。”
想起辛酉年那次秋狝,芷菸心有余悸,却无法同他合盘讲出,便只能也撒赖,从凳子上起来,旋身坐到他腿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这次病好后,腰疼得厉害,我想再让薛太医给调养调养,下次,下次无论你去哪儿,我都陪着,好不好?”
她如此娇娇柔柔地同自己说话,弘晓最无力招架,只觉神魂飘摇,不知所往了。
修缮“乐善堂”的工匠是给造办处做事的,技艺高超之外,兼得匠心独运,芷菸说是工程的“主管”,却管不上什么,按日发放工钱、审核开支,午后带着小厨房做的消暑汤到工地上转转,叮嘱工匠们仔细受伤。
这些化作家书传到木兰围场,弘晓笑着回道:“‘主管’不管事,倒成了‘监察御史’。”待他回来,工程已近尾声,新从南边儿运来的桌椅架阁也到了,将黑檀木尽数换成了黄花梨。芷菸又指挥着小厮、丫鬟们将搬出来的书悉数搬回去,照着“乐善堂藏书集录”一一归位,足足两日,方将打整出个模样来。
弘晓随着芷菸里里外外转了一转,觉得处处都好,只是那块匾额简陋碍眼,便想找名家再制一块。
芷菸道:“再制也行,只是这块儿得送给我。”
弘晓问:“你要它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