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二日,令澈再没能得空到长庆宫中的膳房做饭,因为竺岚国的使团已经来了。
四方馆前,已设了迎劳仪式,而使者一行人正在鸿胪寺官员的引领下缓步行到玉石阶前静候。
令澈着一身官服,自碧墀上款步而下,身影在朝阳之下被勾勒出一圈亮白的轮廓,步态沉稳,面容俊雅清贵。
秦芳蔼是本次使团的正史,闻见来人是安祈国的皇长子,面上浮上一抹得体的笑容,朝他揖了一礼。
礼毕后,令澈同她各自寒暄了几句,互赠了两国物产,仪式才算结束。
“不知贵国将宴会设在了何时啊?”秦芳蔼笑容和煦,眼眸精亮,说起话来倒是直来直往的,颇有一股女中豪杰的英气。
令澈虽觉得这话问得有些突兀,倒也没放在心上,将先前商议好的安排全然告知了使者。
“十五日,正是中秋,这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日子!”
她满意地颔首,垂眸思量起来。
令澈也不多留,领着鸿胪寺并其他迎劳使一同离开了四方馆。
待人走后,使团的正副二使才聚到一块儿商议。
“秦大人,据密探来报,皇女殿下此刻正在这宫中,且正是在方才那皇子的长庆宫中,前些日子里他还将殿下收作了关门弟子。”
说话的正是副使顾雪风。
“王夫那边如何了?”秦芳蔼淡淡问道。
顾雪风:“已经派人通知了。”
*
永安宫。
在堂皇的寝殿内,鎏金香炉里的烟气无声漫延着,莹白的光线照在其上,更显满室华贵幽丽。
宫人都已退下,而皇帝正和皇后一齐坐在软榻上举杯对饮。
“使者来访,陛下不去操心国事,怎地跑来妾这里喝起酒来。”
皇后喝了酒,脸上飘起红云来,但眼神却还很清明,似打趣般睨他一眼。
皇帝手指摩挲着杯壁,垂眸看着里面微微摇晃的酒液,声音里带着点低沉的笑意:“国事虽重要,但对朕来说,家事同样重要,朕已许久不曾陪阿滢把酒言欢了,难道阿滢不愿与朕痛饮一场?”
皇后听见皇帝这般亲昵地叫她的名字,有片刻的失神,普天之下也只有他会这般唤她,也只有他能这般唤她。
复又拿起桌上的酒杯,抬眼看他,又无声地饮下一杯。
“六年前,阿滢曾瞒着朕独自下了青州,那时朕才知道你那朋友在你心中竟这般重要。朕记得你那位朋友可是叫晏芸?”皇帝眼神带着点迷离,用右手支撑着脑袋,左手放下空掉的酒杯,为自己复斟了一杯。
皇后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又瞬间松开,刻意在声音里带上了浓厚的感伤:“是,只是妾那位朋友与妾情同姐妹,可最终还是客死异乡,妾连她最后一面也未见着。”
“是啊,若不是人已经死了,朕怎么也得好好和她算一回账儿,竟拐走了我的皇后,叫朕寝食难安。”皇帝语气幽幽,偏头看她,眼眸中似含着点幽光,莫测又深沉。
皇后气息沉稳,眼神沉静地回望他,眸子似含情又似无情,同样令人难以捉摸。
“阿滢今夜可愿与我同寝?”皇帝忽然说道。
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皇后气息险些不稳。
半晌,殿内才传来女子的一声轻笑,带着些许释怀与柔意。
*
杜若槿在杜若琳的撺掇下,一起请了午课的假,跑出了宫。
“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坐在租来的马车里,杜若槿满目严肃地看着神情并不比她轻松多少的杜若琳。
“哎呀姐姐,这问题你已经问了许多遍了。这家都快到了,别急,你父亲会亲自同你说的。”杜若琳揉着手中的帕子,眸子里闪过些许担忧。
马车终于行到了杜府门前。
两人进了府门,问了下人,才径直往杜易舟的书房走去。
杜若槿步履匆匆地走到书房门口,敲响了门,等了一会儿却未见其中有人应答。
“父亲,是我。”她轻轻唤了一声。
屋内这才响起一道有些沙哑低沉的男声:“进来。”
察觉书房内气氛的不寻常,杜若槿不知为何觉得心中有些忐忑,转身关紧了门,往屋内走去。
“父亲,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杜若槿小心翼翼地问道。
杜易舟正背着她,静立在靠墙的书架前,闻言,背影动了动。
“若槿啊,你母亲还活着。”
短短的一句话却直接将杜若槿双脚似生了根,死死地钉在原地。
“母亲,现在何方?”
她的声音忽地有些发干,心脏快得好似要从胸口蹦出来,她丝毫没有怀疑父亲话语里的真实性,在母亲的事情上他们父女二人绝不会那来说笑。
“竺